轉兒自想着,眼下小姐正在傷心處,憑自己如何勸慰她也是聽不進去的,因道,“别想太多了,自個的身子要緊。”
自宋玉滿離開後,羅紫笙心中便惴惴不安,不知宋玉滿有沒有去找文琰哥哥,亦不知文琰哥哥會如何處理此事,更不知若文琰哥哥決定把她留下,自己該如何是好。
這日,何氏為兩個女兒準備的紅蓋頭已經繡好,拿來讓兩姐妹挑選,兩姐妹看到上面的花紋後啧啧稱贊。五彩絲線繡就的花紋栩栩如生活靈活現,不似繡上去的,倒好似長在上面的一樣,蓋頭四角還各綴有珍珠串紅色流蘇,珍珠圓潤飽滿潤光流轉,品質極佳。這紅蓋頭一看便知是花了許多功夫在上面的。
羅青梧感歎道,“隻怕我學一輩子也達不到這樣的成就。”
何氏笑道,“不是什麼難事,你隻是耐不下心來,若是沉下心,還有什麼事能難倒你呢。”
羅青梧引經據典,“《柳毅傳書》裡曰:想他每無恩義,本性難移,着我向野田衰草殘紅裡。可見這本性便是世間最難改的東西,我天生就是活潑好動的,讓我安安靜靜坐下來刺繡,就是讓我違背本性,其困難何止登天可比,母親日後還是不要為難于我了,便是在母親的監督下,我一時有所改善,日後你不在旁,我還是會恢複原樣的,費時費力且沒有成果,何苦來,讓我受哪些個罪,還是讓我順應本性的好。”
羅紫笙笑道,“若是手上的功夫有嘴上功夫一半,這女紅早就成了,第一次聽見有人給自己偷懶找這麼冠冕堂皇理由的,若是母親不答應,便是讓你違背本性了,這話真應該讓爹爹聽聽,看爹爹是順應你的本性呢,還是違背自己的本性呢?”
羅青梧轉向何氏道,“母親聽到了嗎?三妹妹的嘴可厲害着呢,萬不是你們素日想的那般柔弱吞聲,日後她嫁人,母親也不要再擔心她在婆婆家會受氣了。”
三人說笑着,有下人進來道,“宮裡來人了。”
何氏道,“既是宮裡來人,就該去告訴老爺才是,怎麼來這了?”
那人道,“來人是皇後娘娘身邊伺候的,說是皇後娘娘自那日見到二小姐的《霜天劍舞》後,甚是喜歡,特來請咱們家二小姐進宮說話的。”
羅青梧詫異道,“請我進宮?”
下人道,“是。”
何氏道,“既如此,快去更衣吧。”
羅青梧更衣後,便随那位宮人進宮去了。
母女兩人說了一會子話,有人回話,何氏也離開了,屋内隻餘羅紫笙一人。
炕桌上放着昨日看的怪志,羅紫笙打開繼續看起來,看着看着思緒不由飄遠,聖心難測,在她看來,皇後娘娘的心思也難測的很呢,看似對二姐姐青睐有加,細究其裡,卻也合情合理,令人捉摸不透。
竹兒進門道,“方才有鳴過來,說是世子殿下邀小姐明日郊遊。”
羅紫笙自想是因着宋玉滿的事,問道,“可有說其她的?”
竹兒搖頭,“别的倒沒說。”
明日郊遊,文琰哥哥要同自己講宋玉滿的事情吧,想是宋玉滿已經去找過文琰哥哥了,隻不知文琰哥哥如何答應她的,又打算如何說服自己。不知為何,羅紫笙心中隐隐有些抗拒,卻也隐隐有些期待,心中煩亂,手中的書再也看不下去,索性擱置一邊。
次日,趙文琰高踞馬上等候在門外,看到羅紫笙後頓展笑顔,“紫笙。”
羅紫笙淺笑,竹兒注意到他身後的馬車,玩笑道,“世子殿下騎馬而來,身後還跟着一輛馬車,莫不是這郊遊還有其他姑娘去?”
趙文琰笑道,“這馬車裡是我為紫笙準備的吃食,還有一些玩的東西,哪裡有什麼姑娘。”
竹兒對宋玉滿來找羅紫笙一事很是不滿,連帶着對趙文琰也有一絲不滿,“世子殿下準備這些東西定然花費了不少時間吧?可有抽空和朋友閑談小聚?”
竹兒本意是想問宋玉滿是否去到過王府,趙文琰自想着羅紫笙知道前幾日自己會友微醺後和姑娘拉扯一事,忙道,“我這幾日未曾出門,亦不曾會友。”
羅紫笙和竹兒上了馬車,一隊人出城,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後,來至郊外一處淺灘。遠處山巒起伏,綠障連綿,近處河水自西向東緩緩流逝,嘩嘩作響,仿佛一首天然的樂曲,迎面吹來的風帶着微涼的濕意,最巧的是河邊不遠處有一棵三人合抱粗的楓樹,枝繁葉茂郁郁蔥蔥。
羅紫笙站在楓樹下,“若是等到秋天,樹葉變紅,一定很漂亮。”
趙文琰道,“看過綠葉,怎能不看紅葉,秋天時我們再一起來。”
樹幹約兩丈處,有粗壯的枝幹橫向分出,斜斜地向上生長。這枝幹上綁着秋千,踏闆上放着一個做工精美的繡墊,觀其用料顔色不似舊物,羅紫笙道,“不知是何人做的,想來應該離開不久。”
趙文琰道,“是我讓有鳴在我們來之前做好的。”他上前用力試了試,“綁的很結實,你要不要玩?我推你可好?”
“好啊。”羅紫笙小心坐上去,雙手抓住兩邊的綁繩,足尖點地稍稍用力,整個人便向前蕩去,帛帶飄拂,裙裾搖曳,一來一去,宛如花飛蝶舞于半空。
趙文琰笑道,“難怪人們稱秋千為半仙之戲,今日一見,豈止是半仙,便是天宮下凡的真正仙女也不過如此。”
羅紫笙羞赧一笑,并不言語,文琰哥哥的口才,當日在他陪自己見甯徽時已經見識過,怕是父親和哥哥加在一起也辯不過他。
這邊,有鳴已經把馬車裡帶來的東西一一布置好,糕點果子足足有十二樣之多。羅紫笙在軟墊上坐下,發現桌上的吃食都是自己喜歡的,不禁有些意外。
趙文琰與她相對而坐,“糕點果子都是你喜歡吃的,我隻不知道你愛喝什麼茶,所以挑了我喜歡的帶了來,你嘗嘗,可喜歡。”
這郊遊世子殿下如此費心讨好,隻怕心中有所求,竹兒故意道,“世子殿下如何知道這些都是我們小姐愛吃的?我可不曾記得我家小姐有告訴你這些。”
趙文琰得意道,“自然是羅副将告訴我的。”
羅紫笙詫異道,“大哥哥?”大哥哥是個做事有分寸的人,斷不會把自家妹妹喜好告訴一個外人。
趙文琰有些别扭道,“我請他喝過幾次酒。”
羅紫笙了然,定然是文琰哥哥同哥哥閑話套出來的,哥哥是個直腸子,哪裡是他的對手,若是文琰哥哥想知道,怕是自家祖上的事情哥哥也講出來了。
趙文琰自有鳴手裡接過三本書,遞給羅紫笙,“聽說你喜歡看這一類的書,恰好我家書房裡有,我便帶了幾本,你拿回家慢慢看。閑暇無事時,我也翻了一翻,當真有趣。現在我們聽到故事裡的蛇妖,便直覺這蛇妖是個女人,竟不知蛇妖最初時竟大多是男人,他們喬裝打扮為豪門子弟,勾Y良家婦女,這和現在完全相反呢。你還看過那些,同我講講。”
羅紫笙思忖半日道,“我們現在把勾Y男子的女人成為狐狸精,其實,狐妖,在最初是作為瑞獸出現的,被視為天下太平的祥瑞。‘綏綏白狐,九尾龐龐,我家嘉夷,來賓為王,成家成室,我造彼昌①,’說的便是這個,在那時,白狐是可以決定國運的,後來才逐漸演變為我們現在看到的模樣。”
趙文琰緩緩點頭,“這白狐也算是千古第一冤案了。有沒有自壞變好的呢?你講與我聽聽。”
羅紫笙便同他講了一些之前看過的怪志,趙文琰聽的津津有味,不時發問,羅紫笙解答。
喝過茶後,趙文琰問她味道如何,可喜歡?羅紫笙這才想起自己帶來的桃花酒,讓竹兒自馬車上拿了出來,“當日說定,待這桃花酒釀好後送你一壇的,我是第一次釀桃花酒,味道有些欠缺,隻怕入不得世子殿下的口。”
趙文琰忙阻了她結繩的手,“既是送于我,這壇酒現在就是我的了,那有你打開的道理。”随即讓有鳴放到馬車上,“我還帶了秦筝來,與你彈奏一曲如何?我别的不成,唯獨在這彈琴上還有點天賦。”
聽聞趙文琰彈奏後,羅紫笙便知他方才所說“有點天賦”太過謙虛了,自己也是懂琴的,且自認技藝不俗,可同文琰哥哥比起來,便自慚形穢了。
一曲終了,趙文琰問,“如何?”
羅紫笙道,“平生所聞之最。”
趙文琰笑道,“你在恭維我?”
羅紫笙道,“實話。”
趙文琰道,“你也彈奏一曲與我聽如何?”
珠玉在前,自己隻能是瓦石了,羅紫笙自然不肯,她環視四周,“這裡真不錯,環境清幽,風景也美,若是玉滿也在就好了。”
趙文琰邊收琴邊道,“你若是喜歡這裡,日後我們邀她一起來便是,隻這次就罷了。”
羅紫笙好奇道,“為何這次罷了?”
趙文琰道,“這是你答應婚事後,我們第一次出來玩,我想着……隻我們兩個……”
他越說聲音越小,到最後簡直是含在嘴裡的,羅紫笙自然聽不清,她也不問,繼續道,“周姨娘走後,玉滿的日子一定不好過,自王妃生辰宴後,文琰哥哥可有見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