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兒登時慌了手腳,喚不醒宋玉滿,隻能哭着去找梁氏。
宋玉娴聽聞,從鼻子裡冷哼一聲,“哎呦,還是個烈性子,幹脆死了算了。”
梁氏本就不喜宋玉滿母女,周姨娘死時宋玉滿同她撕破臉,現在,梁氏是連看也不能看她的。聽聞宋玉滿暈厥過去,非但不擔心,反倒有些高興,思忖半日,她吩咐王嬷嬷給了轉兒銀子,“去請大夫吧,好歹讓她有口氣。”
轉兒拿着銀子去了。
宋玉娴不滿,“不過是個讨人嫌的,死便死了。”
梁氏道,“你懂什麼,家裡剛死了一個,現在再死一個,豈不惹人起疑,那丫頭要死,也得過段時間再死。”
大夫為宋玉滿診脈後道,“不必擔心,病人是急火攻心,血不歸經導緻的吐血,并無大礙。”他自随身攜帶的藥箱裡取出一卷布打開,上面密密麻麻插滿了銀針,抽出一根,向上斜刺入人中穴中,宋玉滿緩緩醒來,大夫又開了方子,叮囑一番後這才離開。
轉兒抱着宋玉滿哭道,“小姐,你終于醒了?吓死奴婢了,你現在覺得怎麼樣?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嗎?”
宋玉滿毫無反應。
在轉兒的精心照顧下,宋玉滿很快好轉,隻是,身體的病容易好,心上的病卻難醫治。
這日早上,轉兒端着洗臉水進來,見宋玉滿已經起身,洗過臉後,坐在銅鏡前開始上妝,轉兒欣喜道,“今兒小姐氣色不錯,天氣也好,我們出去走走散散心,整日悶在屋裡,便是個好人也悶出病來了。”
宋玉滿不語。
用過早飯後,兩人出門,宋玉滿來到羅府,羅紫笙相迎,隻不知宋玉滿是否知曉自己和文琰哥哥的事情,自想着該如何開口告訴她。
進屋後,宋玉滿對轉兒道,“你先出去。”
轉兒一滞。
宋玉滿道,“我有話同紫笙講,你先出去。”
轉兒帶着疑惑出門,這邊,羅紫笙會意,示意竹兒,竹兒也跟着出了門,此時屋内隻留她們兩人。
宋玉滿神色不同往日,羅紫笙自想她定然有非常重要,且不方便開口之事同自己講,也變得嚴肅起來,誰知宋玉滿竟“撲通”跪在自己面前。
羅紫笙被唬了一跳,“這如何使得,玉滿你有什麼事直說就好,我能幫一定幫你,你這一跪,豈不是折我的壽。”
宋玉滿抓着羅紫笙的手,眼淚滾滾,她道,“紫笙,你可不可以不要答應文琰哥哥的婚事。”
羅紫笙拉她的手僵住。
宋玉滿哽咽道,“求你不要嫁給文琰哥哥,好不好?我知道我沒有資格這麼說,可是我隻有他了,娘死後,文琰哥哥是我唯一的依靠,是他支撐着我繼續活下去,沒有他,我真的要活不下去了。我求求你,你不要和他成親好不好?”
文琰哥哥曾對自己言明,他對宋玉滿沒有男女之情,沒成想宋玉滿竟愛他如此之深,不惜下跪來求自己,她淡淡道,“你先起來。”
兩人在塌上坐下,宋玉滿繼續道,“紫笙,雖然我們同是将軍之女,同是妾室所生,過的日子卻雲泥之别,我娘死了,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了,我隻有文琰哥哥,你可以成全我們嗎?你和我不同,你有疼愛你的父母,還有關心你照顧你的哥哥姐姐,你不是非文琰哥哥不嫁的,沒有他,你還可以選擇其他人,可我隻有文琰哥哥了。”
羅紫笙心中酸澀,她緩緩道,“你愛文琰哥哥?”
宋玉滿毫不避諱,“是。”
又問,“你想嫁給他?”
又答,“我想嫁給他。”
羅紫笙心中酸澀更甚,卻不知這難受為誰。是兩情相悅,卻偏偏跑出一個兩人都不能忽視的好友來哭求,姻緣被阻的自己?還是為日子難過,把文琰哥哥當做唯一依靠,卻愛而不得的宋玉滿。
羅紫笙緩緩道,“若是沒有我,文琰哥哥會娶你嗎?”
宋玉滿不語,她再次道,“如果沒有我,你确定文琰哥哥會娶你嗎?”
宋玉滿的眼淚再次落下,無聲凝噎。
“若果真是我阻礙了你和文琰哥哥的姻緣,我退婚便是。這婚事,眼下隻是納采,要退掉絕非難事。”
宋玉滿不語。
“其實,你心裡也明白的吧,我可以成全你,卻成全不了你們。文琰哥哥若心中有你,便不會向羅府提親,若是他心中沒有你,便是文琰哥哥今日不娶我,明日他也會娶别人,難不成你打算次次上門勸阻嗎?你是個聰明姑娘,無需我說也應該明白的。”羅紫笙微不可聞歎息。
宋玉滿雙手掩面哽咽着,羅紫笙靜靜坐在一旁,表面上平靜,心中卻五味雜陳。直到宋玉滿住了哭泣,她才緩緩道,“你既有此心,不如去找文琰哥哥,把話說清楚,雖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底是一輩子的事,若真心喜歡,就應該拼盡全力去争取才是,日後也不落後悔。”
宋玉滿不可置信般擡眼,眼眶微腫,香腮紅粉,淚珠點點,堪比三月桃花。
羅紫笙狀似無意間扭過頭去,“若文琰哥哥對你有心,我絕不阻着。”
宋玉滿離去後,羅紫笙三魂如同丢了七魄,竹兒一連喚了幾聲,方才回過神來,竹兒遞上茶,“小姐這是怎麼了?怎得宋小姐走後便失魂落魄的?對了,那宋小姐為何哭了?走的時候眼眶還腫脹着,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小姐欺負人家了呢。”
羅紫笙微歎口氣,在宋玉滿心中,自己可不就是欺負她了嗎。美好的姻緣,偏半路跑出一個攪局的,那宋玉滿是文琰哥哥多年好友,也算是自己的好友,她這個樣子,自己重不得輕不得,還要好聲好氣的,心中自是有些不快。
文琰哥哥雖對宋玉滿無意,可眼下宋玉滿這孤苦無依的處境,她若是在文琰哥哥面前哭訴苦苦哀求,文琰哥哥是否會心軟?縱然做不得正妻,還可以做妾室,亦或者隻是留在身邊照顧?屆時,自己又該如何?
心中煩亂,羅紫笙便把方才之事告訴了竹兒。
竹兒聽聞,登時怒道,“我當是什麼事,惹她哭的梨花帶雨,竟然是這樣的,那宋小姐不是強人所難嗎?這世上哪有這樣的事?她同世子殿下認識多久,若是世子對她有意,便不會派人登我們羅府的門,宋小姐可不傻,她心中自是清楚,若是去找世子殿下,事情怕是無望,所以她來求小姐。婚姻大事,比的可不是誰可憐,小姐雖還未進王府的門,可您也是明媒正道三書六禮的正妻,如何受這種窩囊氣?若她是來求銀子的,我們給她些就是了,她可是來斷您姻緣的,您竟然說什麼不會攔着,就應該拿棒子把她們趕出去才是。”
羅紫笙笑道,“我沒生氣,你倒氣些什麼?”
竹兒繃着臉,“我這不是替小姐生氣嘛,小姐您就是太好脾氣了,宋玉滿就是吃準了您脾氣好是個好人,所以才這麼得寸進尺,當初給周姨娘看病時她怎麼說?現在又是怎麼做的?”
“仔細想想,我倒是理解宋玉滿為何這麼做。”
“你理解她?”竹兒不贊同,“你明白人家的難處,人家可不會考慮你的難處。”
羅紫笙也是心煩,道,“别說了,還有,這件事萬萬不能讓二姐姐知道,明白嗎?”二姐姐本不願自己嫁給文琰哥哥,說他是個纨绔,如今好容易答應下來,若是知道自己被别的女人找上門,她雖不會逼迫自己退了這婚事,但文琰哥哥一頓臭罵是少不了的。
竹兒道,“明白。”
二姐姐曾考驗文琰哥哥,羅紫笙雖不知她是如何考驗的,更不知文琰哥哥如何通過二姐姐的考驗,但在她看來,若說考驗,宋玉滿才是文琰哥哥最大的考驗。
文琰哥哥曾言之鑿鑿,自己隻會娶心愛之人為妻,既娶心愛之人為妻,便不會納妾,心裡再容不下第二個女人。在面對宋玉滿的淚眼哀求時,他還會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嗎?難題已抛出,隻看他如何應對。
宋玉滿剛出門,轉兒便注意到她紅腫的眼睛,想也知道兩人在屋内說了些個什麼,自在心中歎氣,因在外面也不好多說什麼。
到家後,宋玉滿的眼淚忍不住再次落下。
轉兒道,“小姐,您這又是何必呢。事已至此,您想也無益,不如就放下吧。依我說,您今日就不該去羅府找羅家三小姐,她若是個心善的,念在你和世子殿下多年朋友的份上,便不計較此事,她若是不高興,把這事告訴世子殿下,日後你如何與世子殿下見面,若羅家三小姐是個心窄的,在世子殿下面前抱怨,怕是日後您和世子殿下連朋友也做不得了。”
宋玉滿啜泣着,“一樣的出身,一樣是庶女,為何我的命就這樣不好?自小便看人眼色過日子,雖是小姐,還不如一個丫頭有臉面,任憑主母和下人羞辱,我甚至不能還嘴說一句。從未得到父親的關心,隻能和娘相依為命,現在娘也死了,從此無依無靠,原想着日後能和文琰哥哥成親,能有個依靠,過上好日子,逃離這裡,現在,現在……”
“小姐這便是顧影自憐了,什麼大不了的事,世間隻他世子一人是好的嗎?小姐你的模樣才情那裡差,日後定然能嫁個比世子殿下還要好千百倍的。”轉兒寬慰道。
“朋友有什麼不好,想這世間的夫妻,初始裡那個不是蜜裡調油,時間或長或短,便也膩了,到最後相看兩厭的也不是什麼稀罕事,朋友則不同了,小姐和世子殿下是朋友,便是他日後成了親,您有事他還能不幫忙不成?小姐想想,我說的可是與不是。”轉兒歎氣,兩人若是兩情相悅,自己豁出命去也會幫小姐,可世子殿下對小姐無意,任憑自己是神仙也無法了。
宋玉滿垂淚,“我知道我身份低微,不配成為他的正妻,隻要能待在文琰哥哥身邊,哪怕是妾室,我也是願意的,便是這樣也不可以嗎?”
轉兒為她拭去眼淚,“小姐說的什麼話,您好歹也是重臣之女,怎可與人為妾,便是你願意,老爺也不會同意的,這話日後莫要再說了,被夫人聽到,小姐您又該挨罵了。”
宋玉滿擡頭看着轉兒,臉上挂淚,楚楚可憐,“是我癡心妄想嗎?同樣是庶女,羅紫笙可以成為正妻,我卻連個妾室都不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