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溫煦,像長輩同子侄說話般。裘三狐疑了一會,莫非是自己衣裳鮮亮,才叫選了出來?
鄭姑父往廚房取熱水去了。
耿衙差仍隻絮絮和謝亭說閑話。謝亭趁着耿衙差不注意,悄悄在桌底踢了裘三一腳。示意他快替自己出主意。
裘三不好踢回去,隻好勉強踩了踩謝亭袍角,示意他别急。
鄭姑父取熱水回來沏了茶。耿衙差止了話頭。倒過一杯茶,喝了才開口:“雖不用公裁,仍需記錄一二。便請謝公子将事情始末,再細細說一遍吧。”
裘三早和謝亭商量過,應對圍觀群衆的說辭。此時拿來應付耿衙差,倒也得宜。
謝亭應了,将自己和裘三商量好的“經過”慢慢說了。
裘三執筆,一一記下。
耿衙差又倒了杯茶喝,待裘三寫好了,方拿過來看了看。
“改日我請個瓦匠來查驗查驗這院牆。若果真失修,便請鄭賢弟給謝公子賠些銀子吧。”
鄭姑父半年前才修葺過院子,自知說理無用。還需請衙差來斷,便不再分說,隻靜靜聽着,點了點頭。
積年老瓦匠,略看看便可知瓦牆年歲。斷起來不算難,有衙差看着,亦不敢亂斷,衆人也都是服氣的。
謝亭本有些着急,思及回府仍有一晚可和裘三商量,便又将心放回了肚子裡。
耿衙差斷完鄭謝兩家的事。喝完兩杯茶,擡頭看向潑皮們。
“諸位大約是同謝公子有些交情,哥們義氣,特來相助。但此事當有衙門裁定,此番驚擾良民,鬧出這般聲勢,确系不妥。
明日自行來衙門叙說叙說,若着實有錯的,便抽個賞罰簽吧。”
衆潑皮聞得耿衙差欲與鄭家結親,又說自己此番行為不妥。一顆心提到了喉嚨口,聞得賞罰簽,又輕輕放下。
賞罰簽為高祖朝昭蘅公主所作,特為應對難解小事。
明仁書院為公主捐資所設,一應學子皆不收束脩。若趕上學子吵鬧,或交不上課業。茲事不大的,多要抽這賞罰簽。
一盒竹簽,賞罰各半。抽到賞字,便為無事,抽到罰字,便罰打手闆子。
先是各家各院管家,聽聞後學了去處理難斷家務事。後來,各地小衙門也漸漸用上這個。專斷扯皮扯不清,又不值得上公堂的民間小事。
昭蘅公主創設此簽時,本不欲真罰,隻為教抽簽人,體會一番驚心動魄的苦楚。好從此長個記性,再也不犯。
衙門用這簽,卻是實實在在要打闆子,殺雞儆猴,教鬧事人知道知道厲害的。
隻是既用這簽,便不記檔,隻是挨着皮肉之苦罷了。
衆潑皮知道前因後果,若查出私越民宅,調笑婦女,怕不止要打闆子,還要罰金,記檔。
如今這般處分,已算是賺便宜了。便無人不服。
耿衙差來得晚些,于魯六等人所做之事,亦隻一知半解。隻看了瓦片,暗自猜着,墜瓦之事,大約有人謀劃。
先穩定人心,後慢慢打探,徐徐圖之爾。
當下,便以天色晚了,遣散了衆人。自去尋了幾戶見證人家,暗暗查訪去了。
第二日,府衙斷完要案後,各潑皮悄悄溜到後院,一一叙說了自己所做之事。
魯六将自己所為隐了大半,隻撿不要緊的說了說。耿衙差一一聽完後,搖了簽子教衆人抽。
隻魯六,裘三同兩個站得靠前些,和一個舉火把的潑皮抽着了罰簽,挨了十闆子。
衆幫閑潑皮,親眼看着,實在沒有什麼額外的路數門道。隻好悻悻然暗念,大約善惡到頭終有報,往後還需多行好事。
裘三和魯六挨的闆子比旁人都重些,卻有苦說不出,隻好默默認了栽。
謝府來人接了裘三去養傷,卻沒理魯六。魯六心中記恨,卻不恨裘三和謝亭,隻在心中将嬌嬌又罵了一遍。
天殺的小娘子,狐狸精變的。慣會迷惑人。早晚教你落在我手裡,知道知道爺的厲害。
耿衙差請來的瓦匠核查了院牆,同耿衙差悄悄低語幾句。
耿衙差皺了皺眉:“便先記個次瓦不慎充混吧。”
瓦匠應了,寫了張條子給耿衙差。耿衙差拿着去了謝府。
謝亭迎出來:“耿世伯。”
耿衙差勉強笑了笑:“已查清了,鄭家院牆半年前才修過。大約是那處換瓦時,不慎摻了幾片次瓦進去。”
說完這話,便停住了,隻盯着謝亭面色打量。
謝亭叫他看得發毛,勉強按着裘三的意思回了:“既如此,便不必教鄭家賠錢了。隻尋得那修葺的瓦匠,告誡一番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