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拱手說道:“恕不遠送。”
鐘會轉身離開,他暗思今日所來的目的沒有達到,但又缺乏複回去獻書的勇氣。猶豫之下,他回頭見四下無人,便伏于土牆邊,把自己的《四本論》從土牆外扔了進去。
“啪”的一聲竹簡落在地上的聲音令鐘會瞬間清醒,不過是一個略有才名的文士而已,自己出身名門望族才名俱備,何至于此?想到這裡羞慚難當之下,鐘會拔腿就跑,一溜煙兒不見了蹤影。
這時嵇康、呂安、向秀三人聞聲出院門來看,哪還能看到鐘會的影子。嵇康鄙夷地說道:“此人非磊落君子,誠不可與之相交也。”
太傅府中司馬師和司馬昭在院内練習射箭。弓開如滿月,箭去如流星,弓弦還在顫動,兩隻羽箭已同時刺入靶心正中央的位置。
司馬師轉過頭來看着司馬昭,戰場上的曆練使得他更加成熟堅毅了,将來他的肩膀定能承擔得起興旺家族的重擔。
他對司馬昭說道:“子上箭法又精進了許多。”
司馬昭笑道:“這些年來跟着父親和大哥南征北戰,不長進怎麼行。”
司馬師說道:“是啊,子上都已經成家了,成為獨當一面的男子漢了。弟妹溫良娴靜,才華斐然堪為良配呢。”
司馬昭說道:“我和大哥的婚姻都維系着家族的榮耀,大哥你放心吧,我會和王元姬相敬如賓的。”
司馬師彎弓搭箭,瞄準院子上空飛過的雁陣,弓弦響處一隻大雁應聲落在院子裡,仆從趨步上前把大雁收走。
司馬師說道:“曹爽向陛下奏請封父親為太傅你怎麼看?”
司馬昭面帶怒色說道:“曹爽鼠輩,嫉賢妒能任用親信專斷朝政,我不明白父親為何一再退讓。”
司馬師說道:“曹爽胸無大志,貪圖享樂,利令緻昏,他不顧民生變異法度排斥異己是自掘墳墓。此人兇相已露,我們不得不早做提防啊。”
嵇康背着背簍獨自上山采藥,他常常孤身一人入山林之中采集藥材。與大自然的樹木、林泉、鳥獸同呼吸,使他感到靈台清明,體氣和平。
他一路辨别藥材不知不覺走進一條之前從未涉足過的小路。這裡的樹木高大繁茂遮天蔽日,粗壯的樹幹上爬滿了綠色的苔藓,從樹葉的縫隙間傾瀉下來的日光如月輝般清涼。
嵇康如臨聖境流連忘返,突然之間他感覺到一陣鑽心的劇痛摔倒在地,他看向自己的左腳,一個碩大的捕獸夾死死地咬住了他直到小腿的部位,在巨大的痛苦之中他逐漸昏迷。
一個穿粗布衣服背着背簍的十七八歲的女孩在樹林裡摘蘑菇,她蹦蹦跳跳地把一個個蘑菇放進自己的背簍裡,突然前面倒在地上的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跑上前去看着那人完美精緻的五官,不禁贊歎道:“好漂亮的一張臉,比姐姐還好看,他大概是個神仙吧。”
想到這裡,那女孩忙下跪磕頭不止嘴裡喃喃念道:“神仙哥哥,我不該打擾你睡覺,神仙哥哥不要生氣,我這就走。”
話畢一溜煙兒跑開了。
那女孩一口氣跑回半山上的一座庭院中,慌亂之中撞上了一名雪膚花貌的女子,那女子雖穿着樸素的衣服卻難掩姿色,俏麗如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那女子輕啟朱唇說道:“傻姑你怎麼冒冒失失的,不是讓你去摘蘑菇嗎?”
她往傻姑的背簍裡看了一下繼續說道:“你怎麼學會偷懶了,晚上罰你不準吃飯。”那女子故作生氣的樣子更顯得她嬌俏可愛。
傻姑着急地說道:“姐姐别罰我,我在林子裡看到一個神仙哥哥在睡覺,我一害怕就跑回來了。”
傻姑自幼智力有些問題隻能做一些粗活兒,但她的這番話還是引起了女子的警覺:“傻姑,你說有人在林子裡睡覺?你還能找到他的位置嗎?”
傻姑使勁兒點頭說道:“能,就是我經常采蘑菇的地方。姐姐别罰傻姑,傻姑餓。”
那女子說道:“你帶我去找他我就不罰你了。”
說完又叫上了仆從阿才,一起跟着傻姑往林子裡去尋找。
一陣清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陽光錯落地傾瀉下來隐隐綽綽地照在嵇康的臉上。
他的手指微微動了動,眼睛慢慢地睜開。他強忍着痛苦坐了起來,努力地回憶着突然降臨在自己身上的無妄之災。
他看向那巨大的疼痛的來源,是他的左腿。那碩大的捕獸夾的每一個利齒都嵌在他小腿的肌肉裡,褲子被血染得鮮紅。
嵇康咬緊牙關試圖把捕獸夾打開,但是由于失血過多,他手上沒有一點力氣。
他調整了一下呼吸,看着這幽深的樹林不禁有些絕望,他自言自語道:“想不到這裡竟是我嵇康的埋骨之處。”
正在這個時候,他隐隐聽到遠處傳來的腳步聲和人的說話聲。
傻姑、阿才和那俏麗的女子一路小跑而來。
傻姑跑在最前面興奮地說道:“姐姐,神仙哥哥醒了,你看我沒有說謊吧。”
那女子已到近前,她看着嵇康倒在地上如玉山傾倒一般,他雖然面色蒼白卻依然驚為天人,怪不得傻姑把他稱作是神仙。
嵇康看着面前的女子也暗思到,想不到在這山林深處能見到如此出塵的女子。
他開口說道:“在下嵇康,嵇叔夜,來此處采藥不慎踩到捕獸夾動彈不得,還望姑娘好心搭救。”
那女子已經蹲下來查看嵇康的傷勢。
她說道:“我叫劉曼,住在不遠處的莊子裡。你的腿傷我能處理,暫且跟我回去養傷吧。阿才,你來背這位公子。”
那名喚做阿才的仆從非常健壯,他上前把嵇康背在背上。
嵇康感激地說道:“感謝姑娘搭救,姑娘于我有再造之恩。”
劉曼撿起嵇康的背簍跟在阿才身後,她說道:“舉手之勞,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阿才接話說道:“小姐每年救助的病人多的都數不清了,咱們莊子幹脆改成醫館吧。”
劉曼微蹙眉頭說道:“阿才,就你話多,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傻姑拍手笑道:“哈哈,阿才話多,姐姐晚上罰阿才不準吃飯,不準吃飯,哈哈。”
阿才求饒道:“小姐,阿才知錯了,以後再不多嘴了。傻姑,你以後如果再犯錯,我可不幫你求情了。”
傻姑為難地說道:“不行不行,那傻姑的晚飯給阿才一半吧。”
看着二人鬥嘴,劉曼臉上不覺欣然有笑意,多年來傻姑和阿才于她來說就像是家人一般,他們單純善良,而劉曼想要的不過就是簡單平淡的生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