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師對夏侯玄說:“泰初,鐘夫子今年該有74歲的高齡了吧?”
夏侯玄将臉靠過來挑眉對司馬師說道:“司馬子元呐,要不然怎麼說你該和夫子學的本領還多着呢!”
司馬師笑得前仰後合,用手指着夏侯玄:“夏侯公子,沒想到平日裡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原來也是敗絮其中啊。“
山濤見衆學生亂作一團,覺得大不成體統,但是一時不知道怎麼勸誡大家,站在一邊着急的直跺腳。
突然,一個頭上梳兩個發髻的女孩跑了進來,慌不擇路一頭撞在山濤身上。
那女孩穿着粗布衣裳,臉蛋兒污濁不堪。她抓着山濤的衣服跪了下來,不住地磕頭說道:“公子行行好,救救我吧,有官兵追我。”
學堂裡頓時鴉雀無聲,大家停下手中的動作,驚訝地看着這個突然闖進來的不速之客。
山濤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閉着眼睛連連後退,口中喃喃念道:“非禮勿視,非禮勿動,非禮勿聽……”
阮籍走上前去,俯身湊在那個女孩面前盯了一會兒說道:“别哭了,你臉上該和泥了。”
夏侯玄聽了阮籍這驚人之語顯得尤為錯愕。他一把推開阮籍對那女孩說道:“你是何人?因犯何事被官兵追捕?從實道來。”
女孩抽抽噎噎地說道:“我是士家子,因哥哥在前線作戰時臨陣逃跑,所以我們一家都要被斬。因我不滿15歲,所以要充為仆役。公子,救救我吧,把我藏起來吧!官兵隻怕馬上要追上來了。”
女孩跪走到夏侯玄的面前,抓着他的衣角,不時驚恐地回頭朝門口張望。
司馬昭年紀最小,他對戶籍之事知之甚少,他開口問道:“泰初兄,你知道什麼是士家子嗎?”
司馬師上前一步,他不苟言笑的時候,眉宇間總透着一絲涼意。
不等夏侯玄開口,司馬師搶先答道:“士家制度是我大魏為保證有足夠的兵源而實行的戶籍制度。士兵及其家庭另立戶籍,集中居住,男子終生當兵,父死子繼,兄終弟及。士,平時屯田,戰時打仗。士兵逃亡,家屬會受到嚴厲的懲罰,一入士籍終身不得脫籍。”
說話間已經可以聽到學宮外官兵的腳步聲和吆喝聲:“有人說看見那毛丫頭躲進了‘太學’,走,進去看看。”
阮籍聞聲拉起女孩的手向後院跑去。
這時官兵已經列隊兩旁。
為首的都尉施禮道:“在下失禮!因抓捕逃犯追随到此,敢問諸位公子可曾看到一個十幾歲的女孩闖了進來?”
衆太學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隻見司馬師上前一步施禮道:“都尉,你要找的人躲在後院,請随我來。”說完自在前面引路。
司馬昭看着哥哥的背影,突然覺得和自己朝夕相處的哥哥變得很陌生。
大家都緊随着司馬師和都尉趨步走向後院。隻見後院的一口廢置的水缸前,阮籍正在手忙腳亂地把水缸裡的雜物向外搬,他見到司馬師引着官兵進來,滿臉的不解和憤怒。
都尉對身後的士兵說:“帶走!”
兵卒押着女孩準備離開,都尉躬身施禮道:“諸位,打擾了,在下告辭!”
待官兵離開後,阮籍沖到司馬師的面前,雙手抓住他的衣領說:“司馬子元,你冷血無情!難道你覺得士家制度是公平的嗎?難道你認為在戰場上為了保境安民沖鋒陷陣的子弟們應該遭受到這種不公平的對待嗎?”
司馬師眉毛緊蹙,他用盡全身力氣将阮籍推倒在地,一旁的司馬昭趕緊去攙扶倒在地上的阮籍,卻被他用力推開。
阮籍此時像是一隻受傷的小獸,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司馬師。
司馬師铿锵有力地說道:“阮嗣宗,你虛僞!你今天之所以能坐在這裡讀書,就是因為你享受了你以為的大魏的種種不公平的制度。西蜀和東吳現對我大魏虎視眈眈!非常時期,若不用非常手段犧牲掉一些人的利益,國将不國,哪還輪得到你今天在這裡妄談公平正義。”
阮籍痛苦地說道:“難道就必須有這樣殘酷的犧牲嗎?難道他們不是和我們一樣的人嗎?”
阮籍望向山濤:“巨源兄,鐘夫子經常誇你忠厚大度,深謀遠慮,你也是和子元一樣的看法麼?”
山濤平時讀書勤奮,但是他從未思考過這樣的問題。他略思索了一下說道:“子曰‘在其職,謀其位,食其祿,忠其事’,故‘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也。“
阮籍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輕蔑地說道:“好個腐儒!“
阮籍素日裡就不拘禮俗,個性張揚,但是他博學多才,文采風流。山濤素愛其才、愛其性情,他甚至覺得,自己有一天是不是也能像阮嗣宗那樣肆意放縱,狂誕不羁?
山濤對坐在地上的阮籍伸出了手,燦然地微笑道:“好個傲世的公子!快起來吧,樂夫子馬上就要到了,你想連累大家一起挨手闆嗎?”
阮籍猶豫了一下,還是握住了山濤的手,在他起身的一瞬間用力地把山濤拽倒在地,他不無得意地說道:“上課去喽!”一溜煙兒跑開了。
太學生們都散開依次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留下山濤在原地哭笑不得。他視這些同窗們如同自己的弟弟一樣,他總是願意多包容他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