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後來他因為不甘心，又變成現在這樣，處處遭冷眼，受排擠，人不把他當人，對他唾棄、恐懼，他的意識雖然消散大半，可卻能感知情緒，那些負面能量總在一點點侵蝕他。”

“你們能接受幽靈，是因為他們隻是沒了□□，他們的靈魂還和從前一樣。”

“但你們眼裡看見的是失去了部分靈魂的萌萌，他僵硬、怪異，一看就和我們不同，你們連隻是國籍不同的同類都無法接受，又怎麼接受他呢？”

田三火掩去眼眸裡的悲傷，“你們的确應該恐懼，在中國，他們也同樣無法生存，我們把他們這樣的稱為僵屍。”

“傳說裡，僵屍刀槍不入，性情暴虐，茹毛飲血，沒有理智，傷人是他們的天性，所到之處命案頻發，一旦出現僵屍，必須要剿滅。”

“但我們這脈有個秘法，能夠控制、教化他們，而之所以家族逼迫我傳承，也是為了這個秘法。”

他拿出腰間的鈴铛，“這個鈴铛是法器，平時不會響，用内力震動才可以，用這個就可以與他們溝通。”

“它像是一個發出指令的喇叭，可以控制他們的行為，所以我們不是很喜歡用。”他将鈴铛又收起來。

[哎！還沒看清楚呢！]

[這麼神奇？]

[那我拿到我是不是也能用？]

田三火搖頭，“不能，鈴铛會認主。”

他看向萌萌，“他們也是。”

“那個時候他已經變異，隻有兩個結局，一是被絞殺，一是被綁定。但我們每一代隻有一個人傳承這種秘法，每個人也隻能與一個僵屍綁定，我爸已經綁定了，那就隻能是我。”

“我一直不喜歡這種名為綁定，實為綁架的行為，不過是控制一個人為自己所用，做自己的尖刀利器，直到那個時候我才明白，原來這不隻是傷害，也是救贖。”

“我爸說，你應該慶幸，你學了，所以現在可以選擇救他或是不救。”

“那時候我也比他大不了多少，我沒有把握，我也在害怕，我怎麼能和一個僵屍綁定？我說過我隻學不實踐的。”

“我爸比我更快意識到我在猶豫，所以沒有第一時間動手處理他，後來他醒了，爬起來歪着頭看我，沒有攻擊。”

“我這時候才發現他身上的傷痕，密密麻麻，看得出生前受了極大的折磨，原本我隻關注到他沒有被燒焦，卻沒看見他細密可怖的傷口。”

“我那時候還沒想到以後，隻是一時的心軟，所以我朝他邁了一步，問他願不願做我的弟弟。”

“他點頭了，我和爸爸就帶他回了家，給他取名萌萌。”

“到這裡我還是沒有打算違背自己的決定，我甚至後悔把他帶回家，直到後來我聽到了他的故事，即使那時我還很小，也很憤怒。”

“而在大人說起村裡的事時，他會蹲在一旁聽着，他會流淚，會擡起頭看着我，擠出破碎的話語。”

“他說，救救我。”

那就像一個瀕臨死亡的孩子不停地呓語，折磨着他每到天明。

而看着萌萌每天大部分時間被鎖在昏暗不見天日的洞裡，時而暴躁，時而瑟縮，見到他時又帶着些小心翼翼的讨好，他總是不忍心。

田爸将他們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對他的兒子他也是十分了解，他這個兒子肯定逃不過良心的拷問，道德綁架對他沒用，但他過不了自己那關。

果不其然，很快，田三火就屁颠屁颠來找他了，他趁機開解：“他不能一直這麼呆着，要不就讓他去了吧。”

田三火一聽就急了，“他他......他還不能死，警察已經在找他爸媽和姐姐了，而且他的弟弟也還在呢，還有機會見到的。”

他的聲音越說越小。

田爸搖搖頭，“兒子，他已經死了。”

田三火擡起頭眼睛亮晶晶，“可他還以另一種方式在活着，爸爸，這不是你告訴我的嗎？”

“是啊，”田爸承認的爽快，“但如果隻是待在洞裡那樣活着的話，不如不活，你說呢兒子？”

田三火不說話了，低下了頭。

田爸循循善誘：“他也許無法再變回從前的樣子，但可以光明正大地像我們一樣活着，你願意幫助他嗎？現在隻有你可以幫助他了。”

田媽卻說：“你得先弄明白萌萌願不願意，也許離開才是他的解脫呢？”

田三火在關着萌萌的洞前坐了好幾天，有人叫他吃飯時才出去一趟，又在回來，那幾天田爸也不催着他跟着練功了，就好像大家都在包容他一時的偷懶。

他的耳邊總響起萌萌不成調的嗚咽和突然爆發的嘶吼，持續良久後停下，很長一段時間的安靜，又重複。

他最終在洞外睡着了。

又被一聲尖銳的喊叫警醒，他感覺全身冰冷，但慢慢爬起來，走了進去。

“你吵到我睡覺啦，萌萌。”

萌萌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安靜下來，仿佛天生有種默契。

他招手，萌萌就蹭到門邊，透過門上開着的一扇小窗看他。

那扇小窗的位置很下，為了配合萌萌的身高。

他又伸出手，萌萌往後退了一步，他笑着說：“把手給我。”

萌萌沒有動，他便主動上前，“媽媽跟我說，要問問你的想法，萌萌，你願意留下來嗎？但留下來會很辛苦。”

他的語氣帶着同齡人少有的哀傷。

萌萌顯然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隻是輕輕拉起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