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士兵沒有應答,但他慢慢倚靠在門框上的舉動無疑是默許了小滿的請求。
“你們很辛苦吧?這麼晚了還要在這裡值夜。”小滿嘴上念叨着年輕士兵,眼神卻很誠實地瞟向一旁嬉笑打鬧的其他人。
“不辛苦,就是站崗而已,順便看住你,不讓你跑了。”年輕士兵順着小滿的眼神看了其餘士兵一眼,又快速地低下頭。他回答完後就隻顧低頭吃餅,像是在刻意掩飾自己的情緒。
小滿輕笑一聲,“外面都是你們的人,我還能跑到哪去。倒是你,在這裡站了這麼久,怎麼沒人來替你的班,讓你去休息一會?”
年輕士兵撕下一塊餅,冷哼道,“他們連吃的都要搶我的,還能替我的班?更何況我對他們那些人也不感興趣,玩不到一塊,幹嘛要往上湊呢。”
小滿見他吃完了一個餅,又塞給他另一個,狀作無意地說,“不感興趣?怎麼可能。明明我來這個院子的路上就曾見到過一個穿着紅衣服的短發男人。他會的花樣可真不少,你肯定沒見過吧?不然怎麼會說不感興趣。”
“紅衣服的短發男人,你說的是青雲嗎,”年輕士兵咀嚼的動作停滞,他眉間泛起一點細微的波瀾,“我沒見過他,不過我聽過他的名字。”
小滿輕嗯一聲,繼續說道,“他的衣裳和你們的不像,他是不是北狄人?”
“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小子,怎麼配穿我們的铠甲,”年輕士兵頗為驕傲地彈了一下身上的铠甲,“就是一個會點小把戲,用花言巧語哄人的玩意罷了。”
見小滿一副興趣滿滿的模樣,年輕士兵左顧右盼,猶豫片刻後低下頭湊近小滿,“據說,我們攻進城的第一天,他就找上了我們主帥。我也不知道主帥和他談了什麼,總之,他算是保住了一條小命。不過我覺得他能活下來的主要原因,還是他能分辨中原人和現代人的區别。”
小滿心裡咯噔一下,“現代人?”
“對,就是現代人,也不知道現代是哪個國家,”年輕士兵伸手在頭上抹了一下,“那裡的人頭發都很怪,還穿着花花綠綠的衣服。青雲讓我們發現了現代人就帶過去給他瞧瞧,說能從他們嘴裡得到些有用的情報。”
發覺小滿對自己說的話感興趣,年輕士兵不由得多講了幾句,“能針對戰況說出個所以然來的都被安置在主賬附近,會說書變戲法的人都遣送到各個兵團,給其他人取樂去了。你要是也想看個樂,等過幾天捉了新的人,你悄悄趴在門邊看兩眼。”
小滿随意地應付了年輕士兵幾句,重新回到桌前,托着下巴沉思。
現在去找袁太守坦白自己的身份估計已經遲了,如果說自己其實是個不僅會講話本子還懂得畜牧知識的現代人,無論袁太守信不信,會不會帶自己去見主帥,他終究會懷疑自己的用心,連帶着自己送出去的那張圖紙也發揮不了它原本的作用。
總地來說,青雲沒有說出自己現代人的身份反而是件好事,何況他自身的處境也非常糟糕,兩人未來還能不能碰上面還是兩說。既然如此,那麼原本畫圖苟天數的計劃還是照常實行吧。
但萬事萬物唯一不變的,是一直在變動。不過半日,小滿的想法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書房的另一側有張貴妃榻,小滿蜷縮在上面湊合了一夜。
北狄人都是大嗓門,說起話來像是吵架一樣激烈。小滿一大早就被在院中操練的北狄士兵吵醒,她伸手搓搓自己的臉,努力讓自己清醒一點,然後深吸一口氣,坐到了書桌前。
她沒有着手畫圖,而是另找了張空白的紙,在上面寫畫歪歪扭扭的圖形。
上午,袁太守帶着一個竹籃姗姗來遲。在小滿行過禮後,他微笑着将散發着香氣的竹籃揭開,“來,吃個餅。這餅可是肉餡的,還熱乎呢。”
小滿伸手接過,在袁太守溫和的目光中咬了一口。餅皮松軟滋潤,肉餡鮮嫩多汁,最重要的是,這餅像是剛出鍋,熱氣騰騰,香氣四溢。
小滿咽下口中的肉餅,伸手将咬剩下的缺月放回竹籃中。她垂下眼睫,緊咬着下唇,一副欲言又止的難堪模樣,“大人,可是昨日的那張圖出了什麼問題?”
一時間,書房中鴉雀無聲,小滿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
袁太守示意看守書房的北狄士兵暫時退下,又讓小滿擡起頭來。他臉上的笑容不複存在,又成了初次見面時那個冷若冰霜的清瘦中年人,“主帥看過你呈上的圖後一言不發,半晌才說這圖不對勁。在我等的再三追問下,主帥才說,你這圖畫得太簡略,隻把陽城的外形草草勾勒,其餘的也看不出來什麼,因此,留你無用。”
說罷,他将小滿吃剩的那張餅挑到地上,“北狄風俗,淩遲處死的人臨刑前要吃肉。雖說我為你求了情,但你在北狄營地裡留駐太久,主帥擔心你看到些不該看的,讓你吃飽後由我監督行刑,即刻上路。你可别怪我啊,我已經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