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昙停下腳步,側頭,直視秦富貴的眼眸:“秦公子,這些我都考慮過。現下,每一絲與禁制相關的線索,我都不願錯失。我們已嘗試所有可能,如今七月将至,危機四伏,我隻能冒險一搏。”
秦富貴一拍胸脯,“讓我助你一臂之力吧!我雖為凡人之軀,但行動起來比你更為方便。”
月昙微笑着搖頭,溫柔拒絕道:“秦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此行太過危險,你還是與陳道長早日離開為妙。”
“但我想幫你啊!”秦富貴堅持道,“慕容家與秦家是交好,如今慕容家有難,我秦富貴豈能袖手旁觀?這不僅關乎情義,更關乎我秦家在益州城,乃至中洲大陸的聲譽。”
兩人相對而立,氣氛一時凝固。雨後枝頭的水珠,從破損的連廊缺口處滑落,滴落在月昙的發梢,讓她回過神來。她看着眼前這個依舊滿腔熱血的少年,心中酸澀,他已不再是那個為了她的少年。
月昙避開秦富貴的目光,輕聲問道:“若我不同意你幫忙,你會如何?”
秦富貴爽朗一笑,“哈哈,我秦富貴自有辦法。總之,這忙,我是幫定了。”
月昙輕歎,跨過地上的水窪,繼續前行,不忘詢問:“那你的道士朋友呢?就把他扔在山莊裡?”
“他當然得跟我們一起走啊,”秦富貴理所當然地說,“他師父派他來,本就是為了護我周全。年底之前,他都會跟在我身邊。多個人也多份力量嘛。”
月昙淡淡一笑,目光穿過稀疏的枝葉,投向主院中的那抹火光:“那你問過他的意思了嗎?”
“我現在就去問。”秦富貴說着就朝主院的火光奔去,腳步輕快,濺起一串串水花。
月昙望着他的背影,身形一轉,化作一抹流光,輕巧地落在主院假山旁,重新化為昙花形态。她并不認為秦富貴能說服陳青玄,畢竟她這種半鬼半妖的狀态,正是修道之人想要捉拿的對象。不過,事已至此,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秦富貴帶着一身淡淡的水汽推門而入,恰好趕上陳青玄修煉完一套心法,周身環繞的微弱靈氣尚未散去。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告誡秦富貴不要在山莊内随意遊蕩,秦富貴那略帶急促的聲音便搶先響起。
“陳道長,月昙她想出莊去尋找解除禁制的法門,我打算陪她走這一遭,你意下如何?要不要和我們一起?”他邊說邊走近,神色中帶着幾分焦急與期待。
陳青玄眉頭微皺,語氣中帶着嚴肅:“秦公子,你乃凡人之軀,而她卻是妖靈之體,人妖殊途,不可同日而語。她們如今被困于此,受制于山莊的禁锢,才顯得這般無害。但若踏入凡塵,誰又能預料到她們會變成什麼樣子?”
他的話語中帶着幾分嫉惡如仇的味道,繼續說道:“人心深不可測,妖心更是變幻莫測。秦公子,我勸你還是早日返回成陽伯府,免得家人擔憂。”
秦富貴不以為然,他在陳青玄身旁坐下,邊搖頭邊數落道:“你這人明明心地善良,為何觀念卻如此陳舊?你想想,自我們踏入這慕容山莊以來,這些鬼魂們可有半點加害于我們的意思?”
他頓了頓,目光中閃爍着真誠:“非但沒有害我們,反而屢次出手相助。就拿上次你受傷流血不止來說,若不是月昙以妖力相救,你用什麼來止血?恐怕早已性命難保了。”
陳青玄聞言,腦海中閃過一幕幕在山莊中的經曆,似乎确實未曾見過他們做出任何危害之舉,反倒是自己一再追查他們的身份,不肯罷休。但收鬼捉妖,不正是他們修行之人的本分嗎?
他一時不知如何回應秦富貴的話,隻好轉移話題:“江湖險惡,秦公子還是不要輕易涉險為好,免得秦大人和秦夫人憂心忡忡。”
“所以啊……”秦富貴身子往前湊了湊,一臉狡黠,“所以才要帶上你啊。有你在,那天抒筆一出,咱們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陳青玄輕輕将秦富貴的身子扶正,語重心長道:“秦公子,還是早日回府為妙。”
說罷,他便起身朝山莊外走去,心中五味雜陳。他自覺說不過秦富貴,便打算去山莊外給秦府傳個信,告訴他們秦富貴打算與這些鬼怪同行的計劃,好讓他們前來勸住一番。
此時,眼前一道金光閃過,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陳青玄的面前。陳青玄的眼眸微微一凝,随即雲淡風輕地一揮衣袖,那金光瞬間化作一縷纖細的金絲,悄無聲息地鑽進了他的衣袖之中。
這是來自他師父無塵道長的秘法傳訊,簡短而神秘,僅六字:“有疑,再探,慎行。”
這句話如同寒冰觸碰心弦,讓陳青玄的心不由自主地收緊了幾分。師父的傳訊,無疑是在提醒他,山莊中那抹令人心悸的邪惡道法陰影,或許真的與自己所在的道觀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他輕歎一口氣,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方才的拒絕似乎已成定局,但師命難違,他隻能無奈地選擇跟随這隻奇異的隊伍。
當陳青玄回到屋内時,秦富貴已是一身清爽,他慵懶地斜倚在臨時搭建的軟榻上,那雙明亮的眸子在火光中閃爍着期待的光芒。
陳青玄刻意避開了秦富貴的目光,動作輕柔地整理着自己的床鋪,低語道:“我願與你們同行,師命難違,我還需護你周全。”
秦富貴一聽,立刻從床榻上蹦跶起來,三兩步就竄到了陳青玄身旁,攔着他的肩膀笑道:“我就知道你嘴硬心軟,肯定不會真的丢下我不管。”他的語氣輕松而愉悅,仿佛早已看透了陳青玄的心思。
陳青玄無奈地将秦富貴的手從自己肩膀上移開,随即悠然躺下,目光穿過屋頂的縫隙,直視遠方。問道:“既已決定同行,那麼下一步,我們該往何處尋覓解禁的線索?”他的聲音裡帶着一絲疲憊。
秦富貴回到自己的床榻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懶洋洋地說:“明日告訴月昙你同行的消息時,我再仔細問問她。”
子時将近,門外的小溪裡傳來陣陣蛙聲,清脆悅耳。屋子内的兩人在火光照耀下,安然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