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門外。
明景朗低頭看着眼前的妹妹,說:“若是結束的早,便差人去東華門告訴我,我找人送你回府。”
明珠點頭道:“知道了,太子殿下說,‘今天李太傅要露一手’,我想不會太早離宮,興許你換完班還要在宮門口等我呢。”
明景朗聽着明珠鎮定自若、言辭得體的一番話,忍不住想到剛才他特意回府接妹妹進宮時,她黏在母親身邊,不肯離開地撒嬌道:“娘,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然後你找個借口,把我從太子宮裡叫出來。”
宮外之人豈能随便入宮,即使明夫人是皇後的妹妹也要一步步走流程,哪是說進便能進去的。饒是如此,明珠還是忍不住逞口舌之快。她實在好奇,為何娘很少進宮去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可常常在嘴邊念叨着娘親。
距離明家兄妹不足三尺的宮門内,一群侍從正等候着明珠的到來。為首的宮女聞言再次行禮,“明大人,有太子在,您還用惦記明小姐?太子殿下自然是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
說話的宮女是太子宮裡的管事姑姑。太子辛霖文最近得了個新樂子,上周他偷偷出宮去了李明旭李太傅家,無意發現了李大人的獨家絕活,便約了明珠今日進宮來一同觀賞。
明珠乃陝甘甯總督明家衛将軍之女。明家五代滿門忠烈,現在還活着的明家血統隻剩明家衛和他的四個孩子,明珠是唯一的女子。
太子與明珠乃是兩姨親,明珠的母親秦盈是皇後娘娘的嫡妹,但兩人非同一母之女。皇後姓秦名敏,乃中堂大人秦玉風和原配王湘之女。原配過世後,原配之妹王沐嫁進秦家,照顧秦敏,生育了秦盈。
管事姑姑在前帶路,剛到太子的毓慶宮門前,便聽到一聲即尖又粗的聲音響起,“明小姐,奴才給您請安。”
小林子是太子身邊伺候的小太監,他年紀不大,做事機靈,頗得太子的喜歡。
太子讓他在門口候着明珠,這個差事小林子是極喜歡的,因為明珠小姐仿佛是一個剛從畫裡走出來一樣的仙女。明珠,他隻敢偷偷在心裡叫她的名字,明珠這個名字,是對她容貌最好的形容。
明珠長發如瀑,膚白如玉,櫻桃紅唇,鼻小而挺,這些都不及她那雙明亮的眸子,眼波流轉間吸住其他人的目光。眉毛彎如月,眉梢微微上揚,盡顯俏皮和靈氣。
明珠走路極快,哪怕她故意放慢腳步也比同等身高的人走得快一些。她寬大的衣袖帶出一陣香風,“小林子,又是你來接我,太子殿下已經開始了?”
小林子站在門口,低頭回複道:“回明小姐的話,太子殿下正在書房等您。”小林子帶路,掌事姑姑安排兩位宮女跟在明珠身後,便告退了。
入宮雖難,但明珠也不稀罕,準确地說她不喜歡進宮,若不是太子殿下的邀約,她應該要等到下一個重要的節日慶典才入宮請安。
就比如今天,她應該先去拜見皇後姨母。巧的是,剛才掌事姑姑告訴她今日皇後娘娘邀了青風道長論道,明珠便免去了一項繁瑣流程。
“明珠,快來看”,太子辛霖文聽到腳步聲回頭招呼表姐明珠。
他們倆同年同月生,秦盈早産,明珠大了辛霖文十幾天。因此,從小到大,兩人從未在口頭上以姐弟相稱。
明珠許久未入宮,今日一見,辛霖文有些移不開眼,隻見她身量變高、容貌又長開了些。如此一來,他一時忘了給明珠介紹接下來即将隆重登場的一幕:揭畫。
“咳咳”,李明旭忍不住假聲咳嗽,吸引太子殿下的注意。不是他不懂事,實在是時間不等人。
李明旭的絕活是古畫修複。一大早上,他便來到了太子的書房裡進行清潔工作。古畫修複的步驟很多,最核心的四步是:洗、揭、補、全。
這幅芙蓉美人圖,他已觀摩多時,按照太子的吩咐,今天進行洗和揭的工作。
明珠進屋之時,他已經完成了古畫的清洗步驟。洗便是清潔除畫作表面的灰塵、污垢和黴菌等。
這一步結束,下一步便是揭。
揭可是考驗技術的一步,太子殿下在李明旭家瞄到的便是他在全神貫注地揭畫。
李明旭心想,明将軍的愛女到了,可以揭了吧?
聽到李太傅的咳嗽聲,辛霖文回過神來,他側過身擡臂邀請明珠近距離觀賞揭畫之美。
“李太傅,請您開始揭畫吧。”辛霖文道
明珠笑靥如花,對着李明旭行了個禮,“李太傅安好。”
明珠愛好不少,但不包括琴棋書畫的畫。得虧辛霖文是叫她來看揭畫,要是讓她看補畫,她可能會看着看着便打起了瞌睡。
太子書房中多了一張不眼熟的桌子,明珠心想,這張黃花梨木桌必是為了修複此畫,特意從庫房找出來的。
長約五尺,寬不足三尺的黃花梨木桌上放了一張古畫。古畫經過浸泡和清洗已然露現出它本來的模樣。
明珠站在李太傅右側虛靠桌沿,她微微向前探身,裙擺前低後高,前面幾乎貼地。
便見桌上暗黃色紙上畫着一位女子,頭發烏厚重,偏髻上點綴着一支簪子,女子嘴角微微上揚。她身着羅裙,袖口和裙擺處繡有花紋,腰間束着一條絲帶,勾勒出婀娜的身姿。
女子站在一片盛開的芙蓉花前,芙蓉花開得層層疊疊,可惜現在畫心上顔色暗淡,不好看出芙蓉花的顔色。
明珠輕微的歎息聲,傳到了其他人的耳中。
辛霖文笑道:“惜畫憐畫,乃人之常情,更何況此畫的筆觸甚是精湛,料想修複好後,必是一幅良作。”
辛霖文與明珠分站在黃花梨木桌的兩側,李明旭自然是将二人的對話盡收耳中,他心内冷笑:平日裡,我想教他賞畫鑒字,他總是無甚興趣,本就沒幾分墨水,今日倒是賣弄了起來。
李明旭一心二用,手中揭畫的速度和力度卻絲毫不變。
明珠沒再說話,屋内隻剩李明旭揭畫的聲音。
許久未見明珠,辛霖文的注意力隻在揭畫中耽了一小會兒,他的心思便轉到了明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