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王沉吟片刻,向底下人吩咐:“帶三娘下去休息,另外,找兩個老媪伺候着。”
轉手又将玉珏遞給瘦子,低低囑咐了幾句。
樂知許也不客氣,“叫她們先給我拿點吃食來吧,我餓了。”
盧王不由得輕笑出聲,“好。”
***
太尉府
皇後接過連翹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嘴角,“這新廚子的手藝,确實還不錯。”
“你若喜歡,就讓他随你回宮裡去伺候。”趙鎮道。
皇後搖搖頭,“再好吃的東西,天天吃也會膩,還不如就留在父親府上,我一個月回來吃上一回,還能圖個新鮮。”
“也好,都依你便是。”
聞言,皇後難得露出小女兒的神态,印象中,似乎她提什麼要求,阿父都會盡力滿足。
這讓本就出生在世家的她,行事更加有恃無恐。
“對了,阿父。”她忽然想到,“上次我讓連翹來跟您說的,那樂氏女的事...”
趙鎮放下酒盞,“我派人找時機動手了,可惜沒成功,不過你也不必心急,時彧都已經上了鈎,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原本聽到,都過去這麼久了,樂氏人還活着,皇後是有些不悅的。
可是聽到時彧已經上了鈎,心裡還是舒坦了些。
“阿父是說,上了鈎?到底是怎樣的計謀,可有十分把握?”
提到這,趙鎮來了精神,就連眼角都帶着笑,他将吳言的推斷,學了一遍。
“原本我是打算,等他南下到無人之處,暗暗将他截殺,神不知鬼不覺。可後來想想,就這樣讓他死了,還是便宜了他,而且,他是死在奉旨治疫的途中,搞不好陛下還要追封他。”
皇後點頭表示贊同。
“想要他身敗名裂,還是要找個罪名扣在他頭上,既然是要他永無翻身之可能,非得是謀逆這樣的大罪才行。”趙鎮嘿嘿一笑,“他無可用之人,想要調長安的玉人軍,我勸陛下拒簽了他的鳳儀圖,他别無選擇 ,要麼私自動用玉人軍,要麼,就隻能去浔陽尋求援助。顯然,他也知道自己正身陷囹圄,所以,選擇了後者,卻不知,我就等着他自投羅網,我已經将參他的奏章遞上去了。”
“浔陽?赤狐軍?”皇後一驚,“阿父難道就不怕,他真的說動公主殿下?”
趙鎮哈哈大笑,“怎麼可能?浔陽公主沉迷面首,不問世事,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他去了,隻會吃個閉門羹,據探子回報,他們在浔陽城外站了幾日,連城門都沒能進去,不知是為了給公主傳信,還是惱羞成怒,時彧朝城樓上面射了一箭,公主大怒,派兵追殺他們,一直追出浔陽境,哈哈哈,真是痛快!”
皇後憂心道:“可這樣一來,時彧謀逆的罪名,還能成立嗎?”
“成立與否,要看陛下身邊人,煽風點火的本事了。”趙鎮意味深長,“況且,這個時候,陛下心裡到底如何認為,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這...這又從何說起?”
趙鎮身子向前傾,低聲道:“時彧離開長安,把玉人軍交給了一個愣頭青,我去看過了,昔日軍令如山的玉人軍,如今已是一盤散沙。雖然五陵邑也有各諸侯的府兵,可論兵力,現在還屬我們金蟬軍最盛。宮内禁軍我也替下了大半,說句自誇的話,現在就是讓那未央宮姓趙,也不是不可能!”
皇後不由得呼吸一窒,“阿父,你...”
她一直以為,阿父是為了鞏固她在宮中的地位,确保趙家幾世榮華,這才費盡周折與時彧争權。
如今卻突然說要讓未央宮姓趙!
若當今陛下失了皇位,她這個皇後又算什麼?
她瞥向父親,已過天命之年的他,難道也在觊觎皇位?可他膝下隻有一個庶子。
先不說會不會将皇位傳給那個廢物,單說登基之後,不可能不立後,屆時她這個女兒,還有何地位可言?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趙鎮似乎看出她的心思,含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阿父老了,沒那個精力去當這個出頭鳥,可我也不得不為我們趙家的将來打算。”
說着,他歎了口氣,“阿父沒福氣,隻有那麼一個不争氣的兒子,我百年之後,後繼無人,我們趙家還不得被人吃幹抹淨?我原本想着,若你能誕個皇子,日後也算有個依仗,趙家不至于沒落,可我瞧着陛下身子不行,心思,也不在你身上。”
皇後緊緊捏拳。
驕傲如她,再不願意承認,這也是事實。
這麼多年,她侍寝的次數,還遠不及茹夫人的一半。
要不是茹夫人肚子一直也沒有動靜,每次見她還都伏低做小,一副謙遜姿态,恐怕早就被她想辦法除掉了。
她也知道,如果父親不在今天的位置上,她想見到皇帝,恐怕還要更難些。
“所以阿父就想着,若能将權柄掌握在自己手中,便不用再卑微地等待施舍,等衛蓃(皇帝)開眼,瞧見你的好;等老天開眼,給你一個能繼承大統的兒子。”趙鎮越說越激動,“他時彧能讓衛蓃對他唯唯諾諾,我為什麼不能?挾天子以令諸侯,我趙鎮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
皇後一怔。
這還是第一次,聽阿父直呼皇帝的名諱。
“女兒啊,”趙鎮怅然,“阿父能為你做的,也就這麼多了。”
“阿父...”
皇後鼻子一酸,起身來到趙鎮身邊,像小時候那樣,倚靠在他肩上。
入宮這麼多年,阿父眼看着一年比一年蒼老,那鬓角也開始泛白,可當她倚靠下去,卻發現阿父的肩膀,一如既往地寬厚,安全感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