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是這樣沒錯,可他們東拐西繞、翻山越嶺的,走的不是山路就是樹林,她早就分不清方向了。
再加上瘟疫的關系,這一路上,連半個人影都沒瞧見,即便是她能跑出去,能不能活着回到莊子,也是個問題。
還有那個侏儒,似乎是誠心跟她作對一樣,每次在大家都放松警惕的時候,都要死死盯住她,怎麼支也支不走。
還有次,她假裝不經意将手帕丢在地上,也是被侏儒拾了起來。
等到了山賊頭頭的地盤,估計看守會更多,到時候再想逃,更是難上加難了。
想到這,她輕歎了口氣,肩膀也塌了下去。
幾乎是同時,鄒晃也不易察覺地歎了口氣。
吃飽了,獨眼拍拍侏儒的肩,朝一旁努努嘴,示意一起去解手。
其餘人也都抓緊時間,找地方小憩。
“鄒大人。”她輕聲喚。
“我不是什麼大人,叫我名字就好。”鄒晃拿樹枝撥弄着篝火。
“我能問問,這盧王,是什麼人麼?”
鄒晃手上一頓,轉頭看她。
“死也總要死個明白吧。”她垂下眼簾,吸了吸鼻子。
“他不會要你死。”鄒晃搖頭道,“他看到你,欣喜還來不及。”
樂知許不明白,“我與他素不相識,為何看到我會欣喜?”
鄒晃想着,都已經到了這,告訴她也無妨,徐徐開口道:“盧王乃是遊俠之首,母親被荊州太守衛赢手下毆打緻死,因看不慣那些貪官污吏無所作為,便聚集了一幫志趣相投的兄弟,做了‘俠盜’,劫富濟貧,将搶來的财物分發給苦難的村民。他的做法,很快便得到百姓交口稱贊,投奔他的人,也越來越多,我也是那時候,開始跟着他的。”
樂知許聽了,心底燃起一絲希望。
能劫富濟貧的人,必然心懷大義,應該也做不出強搶民女的事來吧?
“他嘗到了權利的滋味,便欲罷不能。有些人,打着他的旗号,在外面奸殺擄掠什麼都做,隻要回來畢恭畢敬稱他一聲盧王,再獻上财物和女人,他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好事不出門,壞事可一夜便傳了千裡,很快,長安便派了程大将軍來剿匪,将我們打了個落花流水,不得已,我們便開始兵分幾路,四處逃竄。”
“不過也多虧了那次,我們沒有大規模聚集在一處,又都藏在山裡,陰差陽錯躲過了這場瘟疫。但我們口糧畢竟有限,得知山下村民都北上去了長安,我們便去村子裡搜刮能用之物,成了名副其實的山賊。”
說到這,鄒晃歎了口氣。
樂知許心涼了半截。
她仿佛能看到自己心底那顫抖的小火花,被一盆涼水從天而降,澆了個透心涼。
“他手裡有一幅偶然得來的畫,畫上的女子,與三娘你,簡直一模一樣。他自打得了那幅畫,便愛不釋手,将畫挂在房間裡,日日相看,還發誓要找到畫上女子,娶她為妻。”
畫?
蘇子墨?
樂知許隻能感歎天意弄人。
誰能想到當日的無心之舉,會惹下今日的禍端?
想當初蘇子墨曾經答應過她,那畫隻做私人收藏,如今為何會到盧王手裡。
若是被人劫了之後獻寶,那是不是意味着蘇子墨,也遭了洗劫了?
他那般愛畫如命,能從他手裡搶到畫,想必他也受了不少苦,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胡思亂想了一通,樂知許苦笑出聲,這個時候,與其擔心其他人,還不如想想到底如何周旋和自保。
她好想念時雲起。
等他們一行人從浔陽回來,發現她不見了,該急瘋了吧?
見她沉默,鄒晃默默卸下腰裡另外一個酒囊,遞了過去。
樂知許也不含糊,接過來痛飲了一大口。
這酒,比她喝過的所有酒都要烈,一口下去,口腔、喉嚨加上胃,都好像被火燒一樣,她五官不禁皺成一團。
鄒晃見了,先是笑了兩聲,旋即又收斂,盯着篝火低聲道:“三娘,對不住,我也是沒辦法,這麼多兄弟跟着我,我總得帶他們活下去。”
她沒作聲。
要是事不關己,她也想拍拍他的肩膀,說聲“我明白”。
可被打包當作禮物送人的,是她自己。要是按鄒晃的說法,盧王就是個棄明投暗、見利忘義的小人,那麼霸王硬上弓的事,也不見得就做不出來。
作為肥羊,入了虎口,後果不用想也知道。
“他,他喜歡被人奉承,你乖順些,會少吃些苦。”鄒晃說完,似乎也受不了自己這兩句話,狠撥了幾下頭,起身走開。
為了趕在天黑之前到盧王的山寨,又休息了一會兒,便上路了。
這一路上,鄒晃都沒有再開口。
樂知許一步步丈量着腳下土地,腦袋也沒閑着,想了無數種可能,和應對之法,卻越想越氣餒。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來到盧王的山寨跟前,她才算是開了眼,這絕對是一群,有組織、有紀律的山賊。
山寨位于半山腰上,四周防禦工事不說如鐵桶一樣密不透風,至少也是易守難攻的。
最外圍是竹釘陣,中間是削尖的木刺圍成的拒馬,最裡面是一人高的土牆。
鄒晃命其餘人在門口等,自己上前去與守門者交涉,一番溝通後,他回頭望了望,轉身獨自進了山寨。
樂知許早就累了,左右環顧之後,徑直朝不遠處樹下一塊平石走去。
可她剛一動,侏儒忙警惕阻攔,威脅道:“你可别耍什麼花樣,否則...”
樂知許懶得理他,繞過他,來到平石前坐下,揉了揉酸脹的小腿。
衆人見狀,也都席地而坐,侏儒則目不轉睛盯住她,抱劍立在她面前,擺明了要看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