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終于迎來今年第一場雪。
片片雪花回轉後落下,将目光所及盡數覆蓋以白色。
城外莊子内的一處房間裡,傳出幾聲劇烈的咳嗽聲。
“女君,您今日還是别起身了,休養一日吧。”婢子蓉生苦心勸慰道。
謝瑾面色蒼白,勉強撐起身子,搖頭道:“是落雪了麼?那麼多衣物被褥,還沒來得及送到上林苑去,你叫我如何能躺得住?”
“東西叫下面人送去就行了,您何苦非要自己走這一趟?”
“來回都乘馬車,又有什麼要緊的,我隻隔着帷裳問問情況就回。”
謝瑾堅持起身,卻雙眼忽地發黑,身形搖晃了幾下,蓉生見狀連忙伸手扶住。
“女君...”
“無妨。”謝瑾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又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幫我更衣吧。”
蓉生知道再多說也無益,隻得輕歎口氣,“那您先坐,我先給您倒杯水喝,再更衣也不遲。”
“女君,”門外傳來聲音,“莊子外來了客,說是武成侯夫人,按您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放進來,故而夫人還在莊子外候着呢。”
謝瑾疑惑,“她怎麼來了?”
“您要去見麼?”蓉生将溫水遞給主子。
謝瑾思索片刻,“她能尋到這兒來,想必有什麼要緊事,還是扶我出去看看吧。”
蓉生也不動,見主子瞧過來,才朝水碗努了努嘴。
謝瑾無奈,“好,我喝便是。”
也是渴了,咕咚咕咚将水飲盡,這才将空碗展示給蓉生看,“這總行了吧。”
榮生順手抄起一件鬥篷,“走吧,婢子扶着您。”
因着謝瑾身子虛,兩人撐傘,行得很慢,來到莊子門前,便聽得門外樂知許,用焦急的聲音催促着門房,“勞煩再幫我通報一聲...”
“樂娘子冒雪至此,有何要事啊?”謝瑾費力揚聲道。
樂知許聽見了,忙湊到門前,“女侯,是您麼?”
“是我。”
“您開開門,我有要緊事要同您說。”
謝瑾咳了幾聲,“不瞞您說,我近些日子都在上林苑,身子有些不适,恐是染了時疫,實在不便與娘子見面。”
樂知許一聽,急了,“染了時疫?您現在感覺如何?都有什麼症狀?”
蓉生忙答道:“女君先是咳,今日晨起便有些發熱症...”
“多嘴!”謝瑾輕聲斥道,“樂娘子不必在意,還是先說您的要緊事吧。”
樂知許仰臉看着緊閉的大門,心急如焚,這連門都進不去,如何能勸她吃藥啊?
一陣寒風吹來,門闆輕微搖晃,咯咯作響。
樂知許見狀靈機一動,蹲下身子,從懷裡掏出藥方,順着門縫,塞了進去。
門内蓉生忙俯身拾起,用手撣去上面浮雪,交到謝瑾手中。
“這是?”
樂知許揚聲道:“女侯,這是神醫開的,治理時疫的方子,但是苦于不能近身接觸病症,這方子還有欠缺。神醫說了,若想要盡快将方子完善,用于百姓,隻能找個得了時疫的人,來親自試藥。”
謝瑾呼吸一窒,忙展開手中藥方。
“試藥之人,需得每日按時服藥,并且詳細記錄下病症好惡,再反饋給神醫,好及時做調整。”樂知許繼續道,“雖然這樣說不太妥當,但女侯,您是最好的試藥人選。”
蓉生聞言氣不過,“我們女君當您是朋友,才拖着病軀前來相見,沒想到樂娘子您是這樣的人!明知道方子有欠缺,還讓女君來試藥,若是女君吃了,有個三長兩短——”
“蓉生!”謝瑾喝止。
“您也知道,我夫君奉旨治理時疫,他為此事日夜發愁,寝食難安,若您能助他一臂之力,我們武成侯府上下,必将銘記您的恩德!”
“據我所知,武成侯獨自一人搬至長安。”謝瑾又咳了幾聲,将方子折好,“即便如此,樂娘子還是初心不改,依舊對武成侯傾心至此麼?”
樂知許笑笑,“我這麼說,您可能不信,但我夫君本性,比世人所了解的,要好得多。”
謝瑾點了點頭,“希望老天能感受娘子赤誠,讓您得償所願吧。”
“那方子...”
“上林苑的百姓,大多來自我的家鄉和封地,為他們試藥,我自是義不容辭。”
“女君!”蓉生失聲。
謝瑾緩緩擡眸,仿佛想透過門闆,注視樂知許那雙清澈的眼,“隻是我有一不情之請,若娘子能答應,我自當——”
“您說!什麼我都答應!”樂知許急道。
“若我有不測,希望娘子能将我與夫君合葬。”謝瑾露出久違的,發自内心的微笑,“我夫君的衣冠冢,蓉生知道在哪。”
“好!”樂知許眼裡霧氣氤氲,“我答應您。”
即便知道她看不到,謝瑾還是緩緩行了個禮,“如此,便謝過樂娘子了。”
樂知許讓車夫,将車上帶的許多藥材,一股腦堆在門口之後,這才原路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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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外玉人軍軍營
副将陳興正在營帳裡擦拭佩刀,忽然有小卒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