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楚容聞言,強迫自己靜下心來,開始仔細觀察宣室殿。
皇帝不在,隻有一些當差的宮人在,她緩慢踱步,細心記下各處物品的尺寸、材質等細節,她走得極慢,生怕落下些什麼。
回到原處,她又閉起眼,在心中盤算了一遍,這才稍稍覺得心安。
“多謝表兄了。”她輕聲道。
時彧不以為然,獨坐案邊飲茶,“若我是你,不會把時間浪費在這些無用的交談上。”
王楚容沒再開口。
那日讓紅葉去宿陵邑打探消息,得到的結果讓她的心一沉。
果然如茹夫人所說,表兄身中劇毒未醒,表嫂則纏綿病榻。
隻是到了桃樂坊,向昭君和楊媛的神情,卻不甚焦急,送信之事也一口便應承下來,想來表嫂該是沒什麼大礙的。
當時她寫了封手書,傳回青州,是想要阿父,傾盡王氏之力,一尋名醫,為表兄解毒;二派名将,速速到京兆查探情況,确保姑母,也就是表兄的阿母,安全無虞。
也不知現在情況如何了。
今日見到時彧,毫無虛弱之相,無論之前中毒是真是假,似乎對他的身子和神智,都沒有造成任何損害。
沒事就好。
時彧又突然開口問道:“聽說你在學觀星象?”
王楚容一怔,雖不知他為何會知道,還是如實答道:“我隻是在找生存之道。”
時彧捏着茶盞點點頭,“那你找機會跟陛下講,就說南方會起瘟疫,相信會對你有所助力。”
“瘟疫?”王楚容不禁驚詫,“那表兄又是如何知曉?”
時彧似是笑了一聲,怅然道:“這段時間可是發生了不少事,幾個州郡水患頻發,又遭流寇侵擾,土地大面積減産,不少村縣已經餓殍滿地,起了時疫了。”
“竟有這等事?為何從未聽人提起?”
“天高皇帝遠,能傳到陛下耳邊的,也隻是想要讓他知道的而已。”時彧頓下茶盞,“各地官員都拼了命地封鎖消息,生怕自己成為第一個爆發瘟疫的地點。”
王楚容不敢相信,“難道就沒人在乎百姓的性命麼?”
時彧無聲歎了一聲,卻沒回答,“按我說的,跟陛下提及此事吧,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沒多一會兒,皇帝領着趙鎮進了門。
“時卿久等了,朕到皇後那,剛巧太尉也剛到,這不,就一起來了。”皇帝在龍榻上坐下來,抿了一口水,“正好你們當面把事情說清楚,免得之後同在朝堂,還心有隔閡。”
蘇善小聲道:“王娘子,就先随老奴到偏殿候着吧?”
王楚容告了退,臨走忍不住瞥了時彧一眼。
他正在趙鎮的注視下,慢悠悠飲着茶。
皇帝的言辭,明顯讓趙鎮不悅,“皇後娘娘小産,可不是口舌之争的小事,怎能三言兩語便化解?”
時彧冷哼,“當時我們雙方的人都在場,有何證據能證明,就是我的人推搡的?”
“你這話說來可笑!”趙鎮拂袖,“皇後是我的女兒,她能誕下皇嗣,我高興還來不及,再說,我的人還能害她不成?”
“可皇後娘娘有孕的消息,宮外之人并不知曉。”時彧望向皇帝,一字一句道,“又怎知太尉,不是舍了娘娘本就保不住的胎,想要嫁禍于人呢?”
此言一出,皇帝瞳孔一縮。
“陛下,休要聽他詭辯!”趙鎮氣得漲紅了臉,“他巧舌如簧,縱容手下傷及皇嗣,還妄圖颠倒黑白,老臣請陛下明鑒哪!”
“太尉這是認為陛下昏聩?”時彧不屑,朝皇帝拱了拱手道,“陛下英明,自然會明斷是非,豈是聽人幾句話,就能改變主意的?”
“你——”
時彧不留情面打斷道:“太尉大人,并不是搶了先告禦狀,就能占到理,抛開你派人刺殺我不提,你趁我昏迷之際,大肆改換官員,以各種借口限制我玉人軍,阻止玉人軍剿匪,到底居心何在?”
皇帝見時彧又重新占了上風,及時開口道:“好了!”
趙鎮一口氣窩在胸口,明知道皇帝一開口,便是和稀泥,卻也無可奈何,隻得站在原地,吹胡子瞪眼。
“你們兩位,是朕的左膀右臂,不要總是争來争去嘛!”皇帝攤開手,“總是這樣吵,你們不煩,朕都煩了。”
趙鎮“哼”了一聲。
“這次的事,你們雙方都沒讨到便宜,不如就算了。時卿不要因為刺客,對太尉耿耿于懷;太尉也不要再拿朕夭折的孩子說事兒,是朕沒福氣。”皇帝說完,垂首扶額,一副傷心狀。
“陛下既然如此說了,”時彧道,“是不是先把我的人放了。”
要知道,流光還被押在大牢。
皇帝點頭,“蘇善,這就傳朕口谕,叫公羊正把人送回司馬府。”
“欸。”
“那玉人軍...”
“至于玉人軍,太尉,趕緊把人放了,自從朕登基以來,玉人軍攘外安内,立下無數汗馬功勞,哪能說關就關,寒了戰士們的心呢!至于那批官員嘛...”皇帝舔了舔嘴唇,“時卿,不如就先這樣,總是換來換去,也擾亂民心不是?”
趙鎮心中暗罵,瞧着皇帝是個病秧子,腦子倒是沒被黃湯灌傻。
這一招,表面看上去是讓雙方各退一步,友好講和,可實際上,卻是各自損失了部分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