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一個穿着白T恤的少年跑來,從地上抱起籃球,喘着粗氣停在鐵絲網跟前。
少年借着暈黃的燈光看清愣在鐵絲網外的林嘉暮,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耳尖發紅地朝她鞠躬道歉才轉身跑開。
少年的背影逐漸被人群吞沒,林嘉暮腦海卻蓦然出現另一個打籃球的身影。
同樣的身姿挺拔,意氣風發,卻沒一點禮貌。
恍然間,記憶中那雙眼尾上挑的漆黑眼眸正不耐煩地看過來,催促她把球扔過來。
林嘉暮閉了閉幹澀的雙眼,再睜開發現手機有信息提醒,她點開來看,是微信好友驗證信息。
對方隻簡單發來兩個字——程亦。
她站在喧鬧的籃球場外,在風裡靜默了半晌,點了前往驗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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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嘉暮洗完澡,從公共廚房的微波爐内拿出熱好的便當,在餐桌坐下,邊吃飯邊回微信消息。
程亦應該是提前和廖玉溝通過,直接約她明日一起吃飯,好友驗證是自己點的同意,林嘉暮爽快回了一個好的。
對方很快發來一個鍊接,她點來看,是一家休閑住宿為一體的酒店,該酒店的餐廳在江城算是網紅餐廳,常年盤踞在美食榜單,林嘉暮查了一下酒店地址,雖然沒有直達的公交、地鐵,但離她住的青旅不過七公裡,便回了一個贊同的表情包。
程亦的頭像是真人,林嘉暮點開大圖查看,是一個戴着醫用口罩的側臉,正在專心看手中的病例。
看起來确實如廖玉所說,老實、細心。
一切收拾妥當,林嘉暮伸手關掉壁燈。
狹小的房間瞬間陷入黑暗。
她閉上眼睛,少年向遠處奔跑的身影浮現腦海,來來回回翻了幾次身,卻沒能将活躍的思緒撫平,情緒竟然罕見地煩躁起來。
她拿起桌上的空調遙控器,降低溫度,調高風速,老舊空調立刻在黑暗中發出低鳴。
很吵。
但卻奇異地将腦海中的畫面紛紛驅趕出去,隻留下一片平靜的暗。
林嘉暮把自己整個人藏進薄被之中,渾渾噩噩睡了過去。
翌日,正午烈陽從窗簾縫隙跳進來時,林嘉暮皺着眉艱難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頭痛欲裂。
神經猶如一根彈簧,被無限抻長,将将處在一個欲斷未斷的節點。
林嘉暮扶着叫嚣着疼痛的腦袋挪到桌前,擰開一瓶純淨水,一口氣灌下去半瓶,才感覺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下來。
同時她确定自己感冒了。
買藥,燒水,吃藥,繼續睡覺。
林嘉暮按照自己慣常的一套流程将自己收拾妥帖,等下午再次醒來,果然身體好了大半,隻餘一點頭痛。
見時間已經逼近和程亦約定的時段,林嘉暮起來畫了個淡妝,又換上了一條黑色針織背心裙,鏡中的人皮膚白皙,下巴因為瘦而窄小,襯得那雙明亮的雙眼更大,隻是栗色的頭發淩亂地垂在肩頭,看起來雜亂無章,她拿出夾子将頭發挽在腦後,露出秀美的肩頸線條。
确定自己是精神的,林嘉暮才出了門。
出租車在高架橋上堵了半個小時後,林嘉暮後知後覺,江城這樣繁華的城市,常年承擔大批量的遊客,一到節假日交通便會癱瘓。
明明曾在江城生活了一年多,她卻早已忘了幹淨。
車窗外是一片絢爛的落霞,這是她這次來江城第一次見到這麼美的天空,不由擡眸觀望了起來。
出租車正一點點朝前蹭,每動一寸就伴随着響亮的鳴笛聲,前排的司機不時地爆發出一句國罵。反觀林嘉暮卻一臉沉靜,閑情逸緻地欣賞起了窗外的景色,仿佛趕路的不是她。
在距離酒店僅剩兩公裡時,已經超了約定的時間半小時,程亦終于按耐不住發來催促信息:【還有多久到,不然我來接你吧。】
林嘉暮生出一絲歉意,連忙回:【不好意思,我馬上就到。】
兩秒鐘後,對方給她發來了包間号。
前方亮起了第二個紅燈,她乘坐的出租車仍沒成功穿過馬路,林嘉暮幹脆在路邊下了車,一路小跑着朝酒店趕。
天色在她周圍迅速暗了下來,到酒店大堂外時,整個酒店已經籠罩在了明亮的橙光中,林嘉暮加快腳步踏上台階,與前面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擦肩而過。
呼吸交錯間,林嘉暮聞到一息高級的木質香調混雜着一絲青檸的氣息,正絲絲縷縷飄散在空氣中。
她愕然轉頭,卻隻見到男人的背影,西裝革履,步履平實,成熟得像是舊電影裡的紳士。
男人身側跟着一個穿明黃套裙的女人,此刻正仰着恬靜的臉龐朝他說着什麼。
橙黃明亮的燈光下,林嘉暮看到男人側身垂下頭,光影瞬間勾勒出他鋒利的輪廓。
隻看到那一點挺直的鼻梁,林嘉暮就迅速别過頭,不敢再看。
急促的呼吸牽引着猛烈的心跳。
剛剛劇烈的跑動帶來暈眩感倏爾朝她襲來,林嘉暮有些體力不支,緩慢地蹲在了地上。
身後的人好像聽到了她的動靜,一道冷淡疏離的嗓音在大堂響起:“waiter,看看她怎麼了。”
那聲音像道驚雷劈在林嘉暮耳邊。
她的心口倏地緊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