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年芝腼腆地笑笑,“太奶奶在哪兒?”
“哦,在屋裡呢!”
院子裡站滿了人,房間裡倒是很清靜。
林年芝熟門熟路地走進卧室,一眼就看見太奶奶躺在床上,身上蓋着一條紅色印花毛毯,兩條細細的胳膊交疊着,半阖着眼,不知道是在看電視還是睡覺。
“太奶奶。”林年芝走上前試探地喊。
太奶奶偏頭見到來人,緩緩地問,“芝妹兒?”
“是我。”林年芝高興道。
太奶奶笑起來,有些得意,“這次我沒有認錯。”
林年芝搬了張凳子坐在太奶奶旁邊,“太奶奶,我陪你看電視。”
“好啊。”
林年芝小時候,太奶奶就住在小姑媽家,那幾年林同桂創業,周末的時候張水蘭會帶林文軒去市裡,林年芝就會來小姑媽家裡蹭飯。
太奶奶很喜歡躺在床上看電視,後來老舊的電視機換成液晶屏,太奶奶不會用,就需要林年芝幫忙調台。林年芝不出去撿瓶子的時候就會陪太奶奶一起看,有時候遇上看不懂的劇情,一老一少還會讨論一番。
酒席時間在中午和晚上,林同桂在縣裡訂了最好的酒店,宴席間還有表演團隊演出。
百歲老人的壽宴,辦的十分熱鬧,就連酒店老闆都送來了祝福花籃。
太奶奶坐在輪椅上,精氣神不錯,笑呵呵接受小輩們的賀禮祝福。
林年芝一家與幾家近親坐在一起,菜還沒上桌,大家都在說着話。
大姑媽林婷與桌上的人問候了一圈,看向坐在旁邊的林年芝,小姑娘又長大了點,樣子也變水靈了,比以前好看了很多。
她問,“年芝,我記得你高二了吧?”
林年芝正在默默地嗑瓜子,聽了乖巧地點了下頭。
“哎呀,好好努力考上大學,為家裡争光!”林婷拍了拍林年芝的背。
林年芝嗆了下,沖大姑媽笑了笑。
張水蘭瞅了眼林年芝,撇撇嘴,“看她那樣,也考不上。”
“你送她上了那麼好的學校,還考不上,有點不孝哦。”旁邊有人插嘴。
張水蘭露出一抹有苦說不出的樣子,笑笑。
“啧!”林婷一眼掃過去,不太高興,“怎麼說話的你,咱們年芝乖着呢!”
又轉頭朝張水蘭道,“考不上就嫁人嘛。”
她指着丈夫,“他外甥女高三畢業就嫁了個煤老闆,現在過得可滋潤了,出去跟小姐妹打牌,人家丈夫給十萬。”
林婷伸出十個手指頭。
張水蘭給足了面子,誇張地喊,“給這麼多啊?”
“那可不!”
張水蘭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林婷吹牛慣了,她一直都不怎麼信她的話。不過張水蘭還是看了一眼低頭剝橙子的林年芝,要是林年芝以後嫁個大老闆,還可以幫襯幫襯林文軒。剛要開口,被林同桂眼睛一瞪,就咽了下去。
林年芝吃完飯出門透氣,走到酒店後門,發現是後廚的院子,幾個戴廚師帽的人站在外面抽煙,有個學徒在往水池裡倒熱水,升起的白霧後面,露出林文軒那張讨人厭的臉。
林年芝皺眉,就要往回走,林文軒唉唉唉喊了幾聲,叼着煙追上來攔人。
“幹什麼?”林年芝冷冰冰道。
“問你話,”林文軒把煙扔了,吊兒郎當地站在一邊:“剛剛大姑媽叫你嫁人,我看你不生氣?”
林年芝冷笑了聲,推開林文軒就走,如果這種話都往心裡去,她在家裡早就被氣死千萬次了。
林文軒見林年芝不理他,追上去道,“你想幹什麼我不攔着,但是爸媽說了,家裡的廠子是留給我的,你考不上大學,最好出路就是找個好人家嫁了。我幫不了你什麼,但作為弟弟,跟你說這些也是為你着想。”
林年芝古怪地盯着他。
“你、你這麼看着我幹什麼!”林文軒瞪大眼睛不理解。
林年芝上前一步,吓得他不敢動,林年芝面無表情地伸出右手彈掉林文軒肩膀上的煙灰,還吹了吹。
“放心吧,我不稀罕。”
晚上林年芝借口不舒服,留在了小姑媽家陪太奶奶看電視。電視機裡在播放抗戰片,太奶奶睡着了,林年芝把聲音調成靜音,打開手機随意翻看。
家裡隻有她們倆。
院子裡洗菜的水龍頭沒有關好,滴答滴答的水滴聲,清晰地鑽入耳朵。
四周很安靜。
林年芝抹了抹眼睛,關掉手機,看着電視屏幕發呆。
“芝妹兒?”床上的太奶奶咕哝了一聲。
林年芝趕忙探身去問,“太奶奶,怎麼啦,想喝水嗎?”
“哦,不是,”太奶奶睜開渾濁的眼睛,望向林年芝方向,像是清醒着,枯瘦的手擡起來指向枕頭底下,“有東西。”
林年芝從帶有荷花圖案的枕頭底下掏出一包厚厚的紅紙。
“怎麼沒有聲音啊。”太奶奶望着電視問。
林年芝忙拿起遙控器把音量打開,遞上紅紙包,“太奶奶,你要的東西是這個嗎?”
太奶奶瞥了眼,“給芝妹兒的。”
“給我的?”
“給芝妹兒。”太奶奶重複。
林年芝打開紙包,裡面竟然是一沓人民币,有新有舊,三張一百,其他都是五十元二十元十元,林年芝數了數,剛好是600元。
她送回到老人手中,“太奶奶,我不能要。”
太奶奶轉頭看了她一會兒,露出和藹的笑容,“拿着吧,是心意。”
手中的紅紙包像是有千斤重,林年芝緊緊握住,眼睛發酸。
“謝謝太奶奶。”
“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