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年芝來了例假後，前兩天都不是很舒服，這天周五，她準時回家。

飯桌上，一家四口少有地聚在一起吃晚飯。

“明天你們太奶奶100歲大壽，我們要回老家為她老人家賀壽。”林同桂夾了一筷子牛肉放進林文軒的碗裡，“記得早起。”

“爸爸，我們還要買什麼禮物送給太奶奶嗎？”林文軒乖巧地問。

林同桂忽然覺得林文軒長大了，十分欣慰地笑道：“不用，禮物我都買好了。明早八點左右出發，你們提前想幾句吉利話，在宴席上給太奶奶敬酒時說的。”

林同桂轉頭看向對面低頭扒飯的女兒，皺眉道，“林年芝，聽見沒有？”

“聽見了。”林年芝擡頭掃了眼桌上的菜，夾了一根排骨進碗裡。

張蘭水見了，放下碗筷，“光你吃了，也不知道讓讓弟弟。”

說完就把排骨和青菜掉了個位置。

“文軒在長身體，多吃些。”

林年芝悶不吭聲，繼續扒飯。

林文軒瞟了林年芝一眼，嗯了聲。

晚上洗完澡後，林年芝發現衛生巾快用完了，穿上鞋準備去小區門口的超市買。

在經過樓下花圃的時候，看見林文軒蹲在灌木叢前抽煙，他的位置是個死角，要不是林年芝手裡斷掉的鑰匙鍊滾過去，她也發現不了。

林年芝走過去彎腰撿起，就像沒看見林文軒這個人，往外走。

“你要去告訴他們？” 林文軒彈掉煙灰，不在意道。

林年芝一頓，回頭道，“我沒有那麼無聊。”

林文軒笑了笑，蹲在花壇裡，明明是個初三學生，模樣就像在社會上混了好幾年的混子，與在父母面前時判若兩人。

“林年芝，”林文軒吩咐，“幫我買包煙。”

“叫你爸媽買。”

“我可沒那個膽，”林文軒把煙頭踩在腳下，撚了撚，“你不是談戀愛了麼？叫姐夫拿點零花錢給我用用。”

“我什麼時候談戀愛了？”林年芝皺眉。

“你這段時間那麼晚才回家，爸媽都說你談戀愛了。”林文軒站在林年芝面前，他長得快，現在跟林年芝差不多高了。

林年芝冷笑一聲，不願多說，擡腿就走。

林文軒這種人，明明知道她的處境，還不以為意，有時候裝傻充愣，林年芝早就看透了。

林文軒也沒有生氣，朝遠去的林年芝喊，“沒有就沒有嘛，發什麼脾氣。”

林年芝買了衛生巾，回去的時候為避免再遇上林文軒，特意繞遠路，從另一個方向進樓棟。

客廳裡，林文軒趴在沙發上悠閑地看電視，林年芝開門進屋與他對視，林文軒沖她擺了擺手，林年芝皺眉，直接走進房間，關上門。

伍甜在手機上發了一條鍊接過來，問林年芝有沒有興趣。

老年手機打不開這種分享鍊接，林年芝不好意思回複：我手機打不開，是什麼？

對方馬上打來電話。

伍甜興奮地道：“螢火蟲！評論說很漂亮，感興趣嗎？”

“螢火蟲？”林年芝想了想，她小時候在老家見過。

她的小學是在老家縣城裡上的，三年級的時候學校組織春遊去爬山，她掉隊迷了路，在山上逗留到晚上，依稀記得漫天的螢火蟲突然從黑夜裡降落，美得不似人間。

不過也隻是一兩個畫面，最讓林年芝印象深刻的是後來被救下山，父母對她又打又罵，簡直是往死裡揍，林年芝打了個寒戰，糟糕的經曆簡直不願想起。

“對，就在你老家崇景縣的早春山上，有緣吧！”

竟然是她當年春遊迷路的地方，林年芝道，“我記得能看見螢火蟲的地方在早春山的很裡面，平常大家很少去那裡，我們兩個去會迷路的。”

伍甜哈哈笑，“不知道了吧，這幾年旅遊業卷得不行，早春山早就開發成周邊城市觀光的旅遊地了，我發的鍊接就是山上一個民宿的推廣帖，先是進岩洞探險，沿着商家設計的路線進入後山，就可以看見螢火蟲啦。”

林年芝确實很少關注這些旅遊娛樂信息，聽伍甜這麼說，也有了興趣，“聽起來不錯。”

伍甜一聽，就像打了雞血，趕忙說出早就想好的計算，“我們坐高鐵去，在那住一晚，第二天就回來，一切食宿車費我包了，好不好？”

“不用。”林年芝不願意讓伍甜為自己花錢，她想了想，覺得兩個高中女生獨自去山上過夜有些不安全，問：“沒有大人陪同嗎？”

伍甜一頓，她隻顧着玩了根本沒想到這一茬，尴尬道：“沒有。”

兩個人沉默。

沒有大人在，即便林年芝的父母無所謂，伍甜的父母也不會同意。

“要不先緩緩？”

“好吧……”伍甜在那邊很失望，“我再看看有沒有合适的人陪同。”

林年芝挂了電話，想了想，拿起手機進入浏覽器頁面，輸入早春山，網頁顯示這兩年因為山上的螢火蟲大熱，确實開發了許多旅遊項目。

三年級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林年芝隐約記得迷路後，好像遇見了一個小孩，她絞盡腦汁地想，怎麼都想不起其他細節。

她撩起右邊衣袖，肩膀上有一個小小的疤痕，月牙大，就是當年倒在山坡上石頭刮的。

後來搜救人員找到她，接到山下，她見到父母的那一刻就要沖上前擁抱，父親一上來就給了一巴掌，他與母親兩人怪她給大家惹了麻煩，弟弟在發高燒他們卻不得不來找她，把氣全部撒在她身上。

那天晚上一切都很混亂。

混亂得讓林年芝隻記得住滿心悲傷痛苦哭泣的自己，那一刻，林年芝瞬間長大。

撿瓶子易拉罐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第二天早上，一家人吃過早飯後，父親開車上了高速。

從林江市到崇景縣需要兩個小時車程。

林年芝與林文軒坐在後排，兩人各坐一邊，中間空出老大的位置，林文軒一上車就開始玩遊戲，張水蘭說了幾句，便不管了。

山景映入眼簾，林年芝靠在車窗上，閉上眼睛開始睡覺。

他們家以前是住在崇景縣水泥廠的老員工房裡，在林年芝三年級，林同桂辭掉水泥廠工作，借了點錢去林江市開工廠，後來漸漸有了起色，在林年芝小學六年級畢業後，便搬到了市裡。

車子駛入布滿青苔的石頭巷子，在一幢灰撲撲的老院前停下。

“哎呀，大哥你們回來了！”小姑媽林芳正在院子裡跟親戚唠嗑，看見門口停了輛熟悉的車，笑着迎上前。

林同桂滿面春風地拿起後備箱裡準備的禮品遞到林芳手中，張水蘭拉着林文軒給林芳打招呼。

林年芝走到最後，“小姑媽好。”

“好好好！哎喲，快一年沒見，又長高了不少啊！”林芳笑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