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緣君和楚定音二人到了城中便牽着馬慢行,一路走至晉城最大的布莊才止了步,兩人昂首望了一眼此間高挂的匾額——張氏布莊,一齊擡步邁過了門檻。
正巧張老闆此刻在櫃台與掌櫃一同算賬。
“張老闆,别來無恙?”二人多次合作,顧緣君與之已經很是熟稔,見面便先笑着打了聲招呼。
“喲!顧參軍、楚司馬!快請進來!我說今個兒喜鵲怎地叫個不停,您二位這是又來照顧我的生意了?”
“哈哈正是,我們有筆生意想與您談談。”顧緣君将二人帶來的兩大袋蘇木給他過目,“我們出染料,您負責印染加工布匹,我們按市價高一成付您原料費和加工費,後面應該有不小的需求量。”
張老闆看着這袋橙黃色的木頭有些驚奇:“這生意倒是好生意,但您可不要消遣在下,木頭還能用來染色?我此前從未聽說過啊!”
顧緣君笑着解釋:“這乃是從外邦所得,據說用它染色的布匹不僅色彩鮮豔,還耐洗耐曬,不過成與不成,還要借寶地一試。”
張老闆被她勾起了好奇心,引着他們往鋪面後面的染坊去:“走走走,我倒要看看這東西怎麼染色!”
他們帶來的蘇木已經提前處理過——剝了皮砍成小段,又晾曬過,現在直接使用便是。
張老闆分撥了一口染坊中煮染料專用的大鍋給他們。
這邊顧緣君先将鍋刷洗幹淨避免串色,然後将蘇木倒入其中,那邊楚定音在院中深井中打上來幾桶清水,一一倒入鍋中,再将柴火燃起。
然後三人便搬來闆凳守在鍋邊安靜地等待,見鍋中漸漸升起小泡,片刻後沸騰起來,再将鍋蓋覆了上去焖煮。
院中樹枝在涼風中沙沙作響,時而驚得檐上飛鳥啼叫幾聲,此間靜坐倒是有些意趣,并不無聊。
兩刻鐘之後顧緣君将鍋蓋掀起,神奇的事情發生了——淡橙黃色的木頭竟煮出一鍋鮮豔赤紅的染料!
不得不說天地萬物的玄妙世人還是知之甚淺,對天地的探索還有銀河般的長路要走。
顧緣君和楚定音視線對上,皆有些遺憾人生不過朝露,他們此生是沒有機會窺得那些乾坤萬物尚不為人所知的面貌了。
以染布為業的張老闆更是驚喜,他取來水瓢舀起染料細看,複傾倒而下觀察水流的形态,喜道:“太好了!”
說完迫不及待将一旁提前用清水浸泡好的絹布投入染液,熟練地翻拌擠壓上色,兩刻鐘後将染好的布撈出。
“這紅色太美了!”
顧緣君和楚定音亦是被這布匹驚豔到了,從前在雲都也沒見過如此鮮亮的紅色布料。
布染成了這事便成了一半,他們也該回去籌謀打開銷路之事。
顧緣君笑着同張老闆辭别:
“後面如何晾曬固色,以及绫羅花色搭配就要您這個行家來了,您的看家本領是秘辛,我們便不叨擾了,過兩日再來看成效。”
張老闆聞言笑得像個彌勒佛一般,隻覺和這樣有分寸感的人合作實在是舒心,笑呵呵地将二人送了出去。
二人回到軍營時,正碰上一隊剛從山上采草藥回來的士兵,他們背着巨大的竹簍,一邊嘻嘻哈哈地玩笑着,一邊往軍營大門這邊走。
顧緣君和楚定音二人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駐足耐心等待他們走過來。
這些士兵雖年齡上下相差十幾歲,卻也能笑鬧到一塊去,他們互相調侃打趣着,臉上皆是愉悅的笑意。
其中有人率先發現了門口駐足等着他們的兩位長官,忙用手肘戳戳其他人,互相打着眼色,片刻全都安靜了下來。
他們快步上前,先與二人打了招呼,又急着解釋:“顧參軍、楚司馬,我們沒有耽誤正事的,我們下次再也不……”
話未說完就見二人笑了。
顧參軍很溫和地開口安撫他們,還開起玩笑:“我二人隻是見正巧碰到了就順便等等你們而已,擎北軍和護邊軍的軍規裡可沒有不許說笑這一條。”
衆人聞言頓時放松了下來,複又露出了笑容。
大家一道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與兩位上官聊了起來。
“我們今天收獲比上次多呢!”
“對,我們現在特别會找草藥,一找一個準!”
楚定音笑着搭話:“我此前隻在書中看過這些草藥,還不知它們具體長什麼樣子,待會兒請各位先生教我認一認罷。”
“沒問題!”
顧緣君想起一事,開口告訴他們:“對了,上一批草藥已經售出,今晚可以給大家加道菜了。”
衆人很是興奮,齊聲道:“謝謝顧參軍!”
顧緣君受他們為一件小事就能滿足高興的樣子感染,也很開心,但她搖了搖頭:“不用謝我,應由我來謝你們,這是大家努力的成果。”
衆人卻不這麼想。話雖是這麼說,但他們當兵多年,給上面的層層官僚賣過不少力氣,就像一塊哪裡需要就搬到哪裡的石頭,卻從來就沒有被感謝過一句,更沒有得到過什麼回報,難得遇到這樣端直的長官,他們不免受寵若驚。
他們的心底有個不能宣之于口的期盼——那就是他們的大将軍,也就是太子殿下快快登上皇位,再有顧參軍、楚司馬、蕭都統、顧小将軍這樣的好官,大霂百姓定能過上太平安定、富足祥和的好日子。他們暗暗祈願那一天盡快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