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晖光本就微弱,此時路過的雲層不由分說地蒙翳其上,天地間頓時變得有些黯淡。
廣闊的演武場上亂風平地獵獵而起,卷着粗粝的雪和細小的沙土。
顧乘風在起哄下一手撈起弓弩,站在箭靶正前方,擡頭看了一眼之後便開口:“靶位再後撤三十尺。”
“哇喔!顧小将軍霸氣!”
他收斂了臉上的笑意,面無表情地看了箭靶一眼,手臂擡起弓弩的瞬間箭矢便直接射出。
“咻——”
正中靶心。
蕭雲山笑笑,站過去與他别無二緻地輕松将箭射出,亦是精準命中靶心。
顧乘風抿抿嘴,下令:“再後撤五十尺!”
……
兩人不斷加碼,卻一直未能分出勝負,場上的氣氛越來越凝重,原本隻是看熱鬧的士兵也緊張了起來。
“拿黑布來!”
顧乘風和蕭雲山二人将密不透光的黑布綁在眼睛上,用觸覺感知着雜亂的風向,分辨片刻之後“咻”地一下一齊将箭射出。
皆中!
眼見顧乘風越來越嚴肅、越來越認真,蕭雲山畢竟年長些,他率先從争強好勝的天性中抽離出來,笑着道:“不比了不比了!再比就傷感情了!”
顧乘風聞言愣了一瞬,随即亦從這情緒中剝離,他忍不住笑自己這麼認真幹嘛,擡臂一把搭上蕭雲山的肩膀,催促道:“走了走了,回去吃午飯了!”
身後士兵一臉懵地看着他們的背影:“這就走了?”
此前被衆人調侃的士兵老名伸手輕戳了下他的頭:“那還想怎麼樣?你還是慶幸他倆沒打起來吧!不然可真熱鬧了。”
……
數日後,冀州的一座小縣城。
此前一家沉寂許久、就快開不下去的茶樓今日生意突然變得火爆起來,四下擠滿了人,人聲鼎沸,直吵得過路人頭痛,但裡面的人卻樂在其中,興味盎然地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高聲議論。
“聽說了嗎?聖上準備給冀河以北地區的所有百姓發放度冬津貼!”
一人聽罷立即嗤笑出聲:“你也不想想能是真的嗎?今上可不像是體恤百姓的明……”
隻是他話還未說完便被旁邊的人打斷,隻見這人壓低聲音對他喝到:“欸!說什麼呢!不要命了?!”
他這才如夢初醒地瞟了眼四周,随即舉起茶杯抿了一口來掩飾尴尬。
旁邊的人卻不管這些,很是笃信地接話:“肯定是真的啊!這消息都傳到我們這個偏遠小縣城了,那還不是已經舉國皆知了!哪能有假!”
另一人也肯定道:“我擔保這消息準沒錯!我家表叔的媳婦的侄女正在宮裡當差呢!她來家書也提了一嘴這件事,據說一切都籌備好了,就等着下面的官吏執行呢!”
衆人聽了很是興奮:“走走走!我們去縣衙問問,看看什麼時候能發!”
而此刻雲都。
高坐在紫宸殿的宣威帝那布滿悍戾溝壑的臉上此時陰雲密布,他盛怒之下揮臂将案上堆成山的奏折全部掃翻在地。
底下幾位原本安靜候立的大臣連忙跪倒在地,低下頭去生怕與他對視上。
一陣噼噼啪啪的聲響之後此間歸于沉寂,隻餘宣威帝粗重的呼吸聲和時有時無的咳聲。
原是這幾日不知為何,一則朝廷将在北地發放度冬津貼的謠言憑空四起,傳播得比瘟疫還快,一時舉國皆知,而且不知為何,這些無知百姓竟莫名笃信這個謠言,紛紛去縣衙問詢催促,現在每日都有大量百姓聚集到縣衙,嚴重幹擾了日常辦公秩序,地方官吏苦不堪言,紛紛上書向皇帝确認,實際是意在催促朝廷盡快解決此事。
現在朝廷這邊是騎虎難下,不得不做。
“呵!”
宣威帝冷冷笑了一聲,底下這些蠢貨竟不知道是誰做的?還能有誰!
許久,他咬牙切齒地下令:“發度冬津貼!”
随即陰狠地補充:“國庫空虛,即刻起停發西北軍資!朕覺得心懷天下的太子殿下定是能夠理解的!”
跪在下面的兵部尚書徐元恭謹應聲:“是。”
而他心中卻不以為然,早在一月之前宣威帝就不給兵部撥一分軍費了,他們本來也無法采購軍資。
這位皇帝陛下不過就是借這個機會将事情擺到台面上罷了。
……
牆垣重重,宮門深深。
此時的長安宮中,皇後正在暖閣裡侍弄花草,她悉心養護許久的“十八學士”在今晨終于開了花。
雖是富貴姿,而非妖冶容。
米白色的花瓣層層疊疊,美得雅緻、美得脫俗,每一朵都是被泥土和雨露精心雕琢而成,其工巧天下能匠皆不能望其項背。
花團錦簇觀之着實令人欣喜,今日雲都天氣晴好,她便将花盆搬至窗邊,使之沐在曦光之中汲取滋養生長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