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
楚定音放下手中的弓箭,幾個縱躍從高高的雲梯上下來,将射火箭之事交由其他弓箭手來做,自己走到後方大霂騎兵的隊陣中,一躍翻身上了馬,等待着匈奴出城反攻。
自緣君和九曜出發他便根據地圖做了距離的估算,知道但凡俘虜的方位在城中偏西一點,火箭便無法抵達,事情恐怕不妙,所以他便立刻思量如何提高火箭射程。
幾個時辰确實無法改造出射程提升顯著的火箭,但釘幾個更高的天梯卻是容易的。
将粗木相連加長,再将兩面梯子搭在一起形成山型,中間釘上橫梁,便成了結構穩定的天梯,爬上去便可高位射擊提高射程,底下安排幾名士兵略微輔助穩固即可。
他擡頭看向阡城内沖天的火光,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冠玉般的面龐漾開笑容。
緣君說得沒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招不在新,有用就行。
顧策和楚非率大軍蓄勢以待,安靜地原地等候。他們很笃定,匈奴一定會開城門迎戰,他們不必浪費力氣主動去攻城。
因為匈奴并沒有和他們一樣改造投石車的能力,若要阻止他們的火箭攻擊,那便隻能出城來打。
此時城内。
顧緣君和陳九曜抵着院門聽着外面的動靜。
“一部分人留下滅火,其餘人去城門口集合,準備出戰!”
随後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從門前而過。
陳九曜回頭看向身後的伏龍衛和村民:“可以了,列好隊随我出去,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慌亂,隻管跟着我,相信我。”
一行人列成方隊,伏龍衛在四周,将村民圍在中間,呈護衛之勢。
村民們内心安定下來,跟着陳九曜的指揮往前趕路。
路上碰到了幾隊匈奴,陳九曜皆對答如流圓過去了,并未使之生疑。
一路還算順利,行至城門處,衆人站在了匈奴士兵的隊列之後,等待着城門的開啟。
此刻本該是更深夜靜、阖家安睡之時,卻因寡廉鮮恥、不勞而獲的醜陋欲望而破壞。
這座死城陷入了嘈雜、陷入了怨怼的咒罵之聲中,前方困頓欲睡的匈奴士兵不停地抱怨着,卻被更大的喝罵聲制止。
半晌,門終于開了,前方的匈奴在将領的驅使下不情不願地沖出去作戰。
陳九曜顧緣君一行人亦裝模作樣地跟在大隊步兵之後,光明正大地出了阡城城門。
衆人步履不停,直至走出城牆上匈奴弓箭手的射程之外,便改道向樹林跑去,那邊已有車馬等着接應。
顧緣君翻身上馬,正欲帶村民們撤退,卻發現陳九曜并沒有要走的意思。
“殿下?”
陳九曜迅速脫下身上的匈奴甲衣,擲于地上,在這凜凜寒風中僅着單衣,開口:“緣君,你負責帶村民們平安回到晉城,我得留下參戰。”
顧緣君眼睫輕顫,想說什麼,卻終究沒有開口,隻說:“小心些,平安歸來。”
“好。你也是。”
陳九曜說罷最後看了她一眼,便提槍調轉馬頭,策馬飛馳而出,向戰場去了。
由于夜間作戰視線不佳,為避免不分敵我,顧策讓大霂士兵手臂上都綁了白色的布條,陳九曜觀察兩眼便發現了這一點,亦迅速撕下衣襟綁好,然後便立刻加入了作戰。
這是他在西北戰場上第一次無需親自指揮,隻純粹地聽令作戰。
此刻他的内心很踏實——他有了很多可以依靠的戰友,不必事事親為,不必被綁縛在那個位置上片刻不能懈怠。
現在,他可以隻純粹地做一個保護大霂百姓、驅趕侵略者的士卒。
四邊伐鼓雪海湧,三軍大呼陰山動。
大霂士兵盡皆熱血沸騰,全身血液迅速流轉,骨子裡的仇恨和國家尊嚴蠢蠢欲動,驅使着他們勇往直前。
屠我老幼!擄我婦孺!血海深仇!便以血償之!
天地也被這場戰事攪擾,生出了凜冽的風,一陣大風過後,月亮潛藏于雲層之下。
這大風起于遠處的山脈,奔襲向平原處的城池,來到了戰場之上。
将士們不僅要與敵寇對抗,還要與自然的力量對抗,揮刀愈發艱難。
……
這場戰事最終以大霂将士重創匈奴大軍,匈奴舍棄來不及撤回的前軍直接關閉城門告終。
顧策舉起令旗示意停止進攻。
持而盈之,不如其己。
大風之下火箭偏移得厲害,已是無法再向目标射擊,而将士們也已陷入疲乏,并不适宜繼續進攻。
陳九曜随着指令停下,不再向前,驅馬向着戰旗的方向而去,挺拔俊朗的身姿在人群中很是顯眼。
顧策驚訝,使馬上前幾步:“殿下你怎在此?……娪娪還好嗎?”
“顧将軍放心,緣君已經先帶着村民回去了,我隻是留在此出一份力。”
作為主帥怎可見戰而避?雖則有顧将軍楚将軍在此,無需他指揮作戰,但有一份力,便要使一份力。
陳九曜手腕翻轉收了帶血的長槍,用冷眸睥睨着那些被俘獲的匈奴士兵,下令:“不必浪費将士們的力氣帶他們回晉城,直接就地斬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