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山與顧乘風帶着人馬喬裝改扮,趁着夜色出發了。
前方是風雪交加,是野餐露宿。
而軍營中的幾人,因着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推進着,匈奴又沒什麼大動作,倒是清閑了許多。
因着無事,顧策和楚非便早早回去休息了,主營帳裡隻剩三個精力旺盛的少年人。
但他們也确實沒什麼緊要的事非要在夜晚做,留在主營帳不過是因為回去獨自待着也是無聊。
不過愛玩會玩的兩位都去幹活了,留這三根木頭隻能大眼瞪小眼。
三人一人一條書案,皆默默地拿出書來讀。
半晌,顧緣君忍不住了:“……你們看了幾頁了?”
“……一頁。”
“……一頁。”
果然,天性難違。人可以正經,但不能一直正經。
閑暇時難免偶爾懈怠。
“若是我哥和雲山在,肯定很熱鬧。”
她的話把楚定音逗笑了:“他們要是知道剛走我們便開始想他們,一定會很得意——尤其你哥。”
陳九曜莞爾。
他将書放在一旁,取了一張五尺長的宣紙,橫鋪于案上,擡手緩緩往簡樸的石硯中倒了一點清水,右手指捏住墨條,使之垂直懸于硯台表面,右臂平穩地端起,帶動着墨條回環打圈研磨,輕重有節。
片刻即成,然後便将研好的墨汁倒入了瓷碟之中。
他做慣了這些,手法娴熟,墨汁濃淡得宜,剛剛好。
“一同作幅畫罷,來此數月,還是第一次有閑暇和閑情作畫。”
他從竹木筆挂上取了三支羊毫筆,分别遞來。
顧緣君和楚定音饒有興緻地湊過來,隻見他提筆簡單勾勒了低矮平緩的山丘、西斜欲沉的落日、輕薄淺淡的雲霭。
隻一眼他們就看出,那是從晉城城門前擡眼遙望所見,是這坐落于此的城池之背景。
顧緣君笑笑,上前勾勒起城樓和甕城的輪廓,還不忘加上敵台和箭窗。
楚定音蘸了墨汁,默契地去另一側畫起一磚一瓦壘就的城牆。
三人專注而默契。
一室寂靜,隻餘筆落于紙的細微摩擦之聲,和炭盆燃燒的噼啪響動。
天邊的月都快要在這種寂靜中酣睡,三人卻畫得興味盎然。
他們統一使用了工筆的技法,雖三人合作,卻未見割裂之感,畫面渾然一體。
這幅邊城圖畫面清新、生動精巧、栩栩如生,未親至于此的人通過此畫亦能感受邊城之壯美。
陳九曜看着這幅畫臉上露出爽朗的笑意:“把這畫寄給老師罷,許久不見,有些想念他老人家了。”
楚定音揚唇粲笑:“哈哈正是,想必老師看到畫會很開心。”
顧緣君眼角微微彎起,笑意從瞳孔中蔓延開來,贊同道:“他老人家年輕時頗愛遊曆四方,也許還到過此處呢!他定會喜歡。”
她一邊開心地說着一邊轉頭去看他們,卻正對上了陳九曜深邃的星眸,她一頓,忙轉開眼。
夜已深,三人将畫收起封好便回到各自的營帳安睡。
舊夢又至。
倏忽間三年一閃而過,如白雲蒼狗。
小緣君已值豆蔻之齡,頰上的嬰兒肥已褪去些許,長成了清秀的少女模樣,皮膚白皙,雙眸清透有神。她個子拔高不少,體态變得纖細輕盈。
不止外貌,性格也收攏了些,在外人面前不再像幼時那麼調皮,内斂許多,更像個大姑娘了。
其實長大本沒什麼不好,誰小時候又不曾盼着快快長大?
隻是成長卻給她帶來了些煩惱,讓她有了些少女的心事。
她覺得自己最近變得有些奇怪。
自太子建府以來,她與玄哥哥見面變得更方便了,三年間她常去太子府玩,玄哥哥忙政務的空閑也常來成國公府。
總而言之,他們并沒有因為日漸長大而與兒時的玩伴漸行漸遠。
但她卻有了些奇怪的症狀。
比如,她變得很想與玄哥哥見面——比以前更想,但見了面之後她又總是不敢看他——尤其不敢與他對視。
她開始不自覺地關注他的一舉一動,卻又怕被他發現。
她開始不敢再去牽他的手,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她開始從依靠他、變成心疼他,努力變得更強大想幫幫他。
在她用“我有個朋友”這種句式和人打聽之後,才知道這就叫喜歡。
喜歡嗎?喜歡玄哥哥嗎?
她因此而煩惱,已經好久沒再去找玄哥哥了。
她氣自己為什麼會産生這種讨厭的非分之想。
如果沒有該多好?她現在應該正在無憂無慮地和朋友們玩樗蒲、飛花令、鬥茶……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沒有發現身後遠處站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