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鐘聲響起,夬離的聲音準時出現,“哎呀,有人受傷啦。”
聽他這小聲音揚着,看來心情很不錯,任卷舒懶散着睜開眼,再順着他哄上幾句,那就好套話了。
“你來的還挺準時。”她說着坐起身,手指順着辮子順下去,挑逗着發尾的羽毛,“看來今兒心情也不錯。”
先聽他笑了兩聲,然後說道:“開心啊,心情當然不錯。原來是同其塵受傷了,這傷口不像是黑毛弄的,看來是我的小骨頭們。”
隻聽他的聲音由遠及近,從上空悠悠飄下來落在地上。
“你那群小白骨是挺有意思的,但……”她故意頓了下,釣着夬離追問了句,才接着說,“但是那顱骨太笨了,你都想不到它是怎麼死的?”
“怎麼死的?”
任卷舒起身踱步,“它啊,卡在床下,進不去出不來,被同其塵一劍刺穿了。”她手裡比劃着當時的場景。
夬離冷笑了聲,“真是沒腦子。”
聽他說話語氣,沒惱還帶着幾分傲慢,嫌棄顱骨太笨。
“夬離!”靈久聲音不自覺拔高了些,轉身躲到燕辭歸身後。
任卷舒嘴裡的話還沒來及說出口,擡眼間,便看到他神氣十足的走了過來,她手中的暗器也沒閑着,瞬間朝他飛了過去。
幾隻銀色的蝴蝶翅膀透過他,狠狠釘進門框中,夬離身形晃動了兩下,随即恢複成原樣。
原來是幻術,白費了她幾個暗器。
“哈哈哈哈,你,你不會以為這樣能殺了我吧!啊?哈哈哈哈。”夬離叉腰,笑的前仰後合,“我有這麼傻嗎?趕着上前送死。”
“傻是不傻。”任卷舒把玩着暗器,在指尖翻轉,宛如銀蝶展翅,她聲音拉長道:“就是不太聰明。”
夬離反問道:“哪裡不聰明?”
“這個慢慢告訴你。”任卷舒嘴角上揚,轉身坐下,擡腿将一旁多餘的闆凳踹到他面前,“大家都沒事,坐下聊會天呗,你在這客棧裡,一兩個月都見不着個人影,這好不容易有人,再不多唠會兒,不得憋壞了。”
“是有些無聊,但有外婆在,也沒有太無聊。而且外婆還會做人偶,我可以跟人偶說話。”他一屁股坐在闆凳上,擡頭看着她們。幾人沒搭話,恍惚間,他不知道是在和真人說話,還是和人偶。
燕辭歸道:“你光和它們說話了,它們又不會搭理你。”
夬離道:“我可以給它們施展法術,這樣它們就能跟我對話了。”
燕辭歸猶豫的點了下頭,“行吧。”其實他想說,就算施法讓它們開口,實際還是他一個人在自言自語罷了。
總不能直接問,任卷舒頭腦快速旋轉着,找各種切入口,“夬離,我們看到劉婆婆的記賬本了。”
夬離漫不經心的“嗯”了下,又說道:“不要給外婆弄壞了,她挺喜歡那個本子的。”
“不會。”任卷舒撐着下巴看他,“但是我有件事不明白。”
“什麼事?”
任卷舒道:“賬本上的名字,被劃掉的那些應該都死了,但還有很多沒劃掉的,為什麼?你選人是有什麼要求嗎?”
夬離搖頭道:“沒要求,是人就行。沒劃掉的那些人,是因為來的時間不對,外婆用的身體,四五個月要換一次。”
任卷舒疑惑道:“四五個月一換?若換上年輕女子的身體,也是四五個月一換?”
見她是真的不懂,夬離莫名驕傲起來,認真給她說道:“不管是什麼年齡的人,身體隻能用四五個月。而且,那個身體不管多麼年輕,隻要外婆住進去,立馬就變成衰老後的樣子。”
“啊?這一點都不好。”靈久嘟囔了句。
夬離卻說道:“這有什麼不好,外婆還是外婆,還一直陪着我。”
還是很奇怪啊,每過一段時間,外婆就換一副模樣,靈久心裡這樣想,嘴上還是什麼都沒說。
雪芽思考良久才開口道:“你說沒人陪你玩?人皮怪、骨頭怪和青絲怪,它們哪個不能陪玩?”
夬離有模有樣的歎了口氣,雙手撐在身旁,鞋尖不斷碰撞,“它們都是我用法變得,跟木偶沒什麼區别,我讓它們做什麼,他們才會去做,不給它們法術,也是死物,沒活氣。”
“這裡就你一隻妖?”同其塵雙手置于膝上,打坐的模樣甚是平靜,說話也未睜眼。
他冷不丁插進一句話,夬離的視線被他吸引過去,從闆凳上跳下去,圍着他繞了一圈,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道:“你傷的很重?”
同其塵睫毛微微顫動,平淡道:“小傷,不嚴重,調理一下,明天就能好。”
明天就能好?任卷舒看向他,心想真敢胡說八道,這傷有個十天半個月能好利索,就算他厲害。
唬人也不能這麼唬啊。
“你确實厲害,恢複速度比我還厲害一點,也就一點,因為你這傷的不重,還沒到快死的時候。”夬離端詳夠了,一屁股坐回闆凳上,“你還是不如我厲害。”
他還真信了?任卷舒眼底閃過一絲不解,一個敢說一個敢信啊。
同其塵順着他說了句,“嗯,你厲害。”
夬離揚着小臉,嘴角上挑,視線在幾人身上掃了圈。挑起的嘴角瞥到左邊,兩眼一提溜,不知道琢磨什麼去了。
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還得多套點話才是,任卷舒輕咳兩聲,他便聞聲看過來,眼裡都是打量并不讨人喜。她勾唇笑道:“我們說些輕松的話題,唠唠家常。”
夬離帶着疑惑的語氣重複了一遍,“唠唠家常?”
任卷舒點頭,“你原本就長在大漠裡嗎?聽你說的,你跟劉婆婆關系這麼好,一人一妖,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我本來就生于這片大漠,外面的囵吞泉就是我出生的地方。”夬離順勢躺在闆凳上,翹起二郎腿,“我沒出過浮冥都。”
怕她們不知道浮冥都是這片沙漠,他還特意解釋了句,“這片沙漠被稱為浮冥都,我沒出過這片沙漠。”
這個時候就該有杯桂花酒,再配上點炸黃魚就更好了,任卷舒喜歡聽别人的故事,現在隻能幹巴巴聽着。
她問道:“你不想出去看看?”
夬離道:“之前,外婆沒病的時候特别想,後來就不想了,沒什麼意思,不能跟外婆一起去的地方,都沒什麼意思。”
“為什麼不帶着外婆一起出去?”
“外婆不想出去,一開始說要等他兒子回來,她說,她不在這,小兒回來沒個家。”夬離冷哼一聲,“等了好幾十年,也沒見她小兒回來,我跟她說那人回不來了,她還不信。這外面的世界得有多大?好幾十年都走不回來,我才不信。”
“後來她生病死了,我就給她找了個新的身體。但是她也不跟我出去,不知道為什麼,外面人多,換副新身體也方便。”夬離頓了頓又說,“其實在這大漠裡也挺好的。”
可能也害怕他出去會胡作非為,幾人聽着,一時沉默了,各有各的思索。
任卷舒道:“劉婆婆知道你是妖?”
夬離點了點頭,“知道,我們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她就知道。”他突然轉過頭,直勾勾的看向任卷舒,“我第一次見外婆的時候,她還不老,也就才活了三十多年,而且很漂亮,跟你一樣漂亮。”
任卷舒笑道:“那确實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