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後,東京府的商業街亮起了五光十色的燈籠,人群從四面八方而來,彙聚在這座國内最為繁華的都市,此時正值大正民主主義風潮高峰期,個人主義的影響下人民的文化娛樂活動達到了史上巅峰,同時治安相對良安,這是一個相對穩定的年代。
鬼舞辻無慘千年來以東京府為中心朝全日本展開搜索藍色彼岸花,最常待的地方依然是他出生地,藍色彼岸花極易腐爛凋零,醫師當日預備制藥時被他沖動砍殺,不過幾個時辰的功夫,等他反應過來時那些鮮花早已枯萎,由此也可推斷醫師能夠采集的地方不可能離東京府太遠。
上杉惠牽着無慘的手一同被鳴女傳送進東京府的一家大院内,這座古樸的建築像是被時間遺忘的角落,與繁華新穎的城市有點格格不入,被無數千年竹林遮擋。無慘帶着他從房間走出大門,這裡燈光昏暗,到了院子一位管家才姗姗來遲,叫來司機開車帶主人與客人前去市内。
大正年代的汽車雖然受科技限制,但無論是室内裝潢還是外形都用上了最為結實耐腐蝕的材料,連座椅的皮質都極有韌性,上杉惠坐在車上,東摸摸西看看,這種車前排隻坐司機,後排可以容納兩名成年人加一個孩子,空間還算寬闊。
司機從幽深的竹林裡慢悠悠地開車,輪胎時不時碾過未經修整的水坑岩石,車輛上下颠簸得有些厲害,這個時代的汽車沒有ABS系統也沒有安全帶,上杉惠因為過度興奮坐姿不對,在車後排被颠得東倒西歪,屢屢撞到無慘的肩膀或者磕到司機的座位,無慘一雙嶄亮的皮鞋被這狗東西踩了不知道多少下。
無慘黑着張臉,當即把上杉惠的上半身硬按到自己腿上,手壓住他的肩膀不讓他到處亂晃。
上杉惠也松了口氣,絲毫沒有踩别人腳的愧疚感,振振有詞道:“無慘大人,你要不把竹林的這條路叫人修一下吧,傷車輪胎。”
無慘長長籲了口氣,說道:“這兒遠離市區,我不常來,沒有意義。還有,到了城裡叫我月彥。”
“哦。”化名嘛,畢竟東京府是大都市,如果遇到鬼殺隊員次數多了也是麻煩事。上杉惠趴在無慘的膝蓋上,手指攥着他褲子上金色的繡飾玩,說道,“為什麼不直接帶我進市區,還專程來這麼遠的地方開車,多麻煩。”
“東京府太大,帶着你隻靠雙腿走才麻煩。”無慘皺着眉,伸手按住上杉惠搗亂的手指,低罵道,“你安分點行不行。”
上杉惠很乖地停住了手,這時汽車似乎已經行駛到了平坦的大路,無慘松開他,上杉惠立馬起身,像隻難得出遠門的小狗似的,趴到車窗邊看城市的夜景,感慨道:“和上次我來時差不多诶,大街上到處都是穿西洋衣服的人,但有的還是愛穿和服......月彥大人比起和服,好像穿西裝的次數更多些。”
“嗯,這個時代的趨勢,平時跟商人交流一般是這種打扮。”無慘摸了摸上杉惠背對着他的長發,觸感細膩柔軟,像是上好的絲綢,他眼眸微沉,“你不是還見過我作為女子時的打扮嗎,你更喜歡哪種?”
“唔.....無慘大人化作女孩子的時候特别美豔,當時吓了我一跳,但是感覺比男子還難接近一點.....”上杉惠想起某天他在無限城睡懶覺,被忽然打開的門吵醒,一睜眼發現曾經垂涎過的絕美藝伎站在他床頭冷冰冰地看着他,那高高在上蔑視衆生的眼神好似在說“敢碰我一下就把你心髒挖出來”。
上杉惠有種黑曆史被現主抓包的尴尬,說:“我比較喜歡月彥大人穿西裝的樣子,但不管是作為男人還是女人,您都是很受歡迎的類型吧,肯定走在路上你都不會正眼瞧我......”
無慘挑起眉頭:“你怎麼覺得我現在正眼瞧你了?”
上杉惠扶額:“大人您确定要這麼聊天嗎?我在人類當中也不算很差了吧。”
“我倒是對你‘不算很差’的定義感興趣,你是從哪個方面覺得你在人類當中不差的?連孩童能識得的文字都看不懂。”
“這個文字您還要糾結多久.....我隻是平時很少能用上,但漢字部分我都能看懂呀,而且我還會英語。”
“為什麼複雜的漢字能看懂,最簡單的五十音圖卻記不清楚?話說你那三腳貓功夫的英語是從哪學來的,隻會看不會說。”
上杉惠避重就輕,眼神遊移:“小時候學的是啞巴英語.....死記硬背來着。”
無慘若有所思,難得好心地提出:“要不要我給你請個洋人老師教你?”
上杉惠差點沒被無慘吓死,穿越到100年前還要被英語折磨打死也不要。他被自己的口水嗆了好幾下,使勁搖頭:“絕對不要,我最讨厭學習了!”
鬼舞辻無慘看着這沒出息的笨東西,有種又生氣又好笑的感覺。
“人類不是常說活着就要有點追求嗎?你的追求是什麼。”
這個倒是很快答出來了。
“我不想努力了,隻想過不要工作也能豐衣足食的日子。”
對這個回答無慘毫不意外,隻不過若是這個對象換了任何一隻鬼或者人,無慘都會無比鄙視地說上一聲“你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緊接着就把對方送走......可是對于上杉惠,他的情感太過寬容。好像上杉惠真的就隻是小貓小狗,他能對小動物指望他有什麼雄心壯志呢,主人給他什麼樣的生活,他就隻能過什麼樣的生活,寵物最多期待主人能多給點零食多帶他出去玩。
“看你一副嬌生慣養的模樣,你曾經工作過嗎?”
一人一鬼坐在1900年代的車裡閑聊,竟也顯得十分和諧,無慘注意到上杉惠顯然不太願意回憶過去的事情,比起做研究時的問題,他似乎更讨厭想起從前的經曆,甚至前幾個月被無慘挖出他能重生的事情也沒有表現出多少破防,恐懼是有,但現在不高興的情緒多一點。
上杉惠興趣缺缺,說道:“不算正式工作吧,打過工......”
無慘捏了捏他的下巴,逼他直視他野獸般步步逼近的目光,暗示他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說道:“你的過去真的很分裂,時常讓我覺得你在編故事,但我沒從你身上嗅到謊言的氣息,隐瞞的氣息倒不少。”
别小瞧100年後現代人的智慧,話不說全是成年人的藝術。
上杉惠扯了扯嘴角,說:“活了這麼多年,我還死了好幾次呢,經曆還算多,沒糊弄您。”
無慘皺起眉頭,冷笑:“敢在我面前說‘活了這麼多年’......呵。”
......完犢子了,别真給鬼王惹生氣了。
上杉惠臊眉耷眼的,撓撓耳朵,說道:“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月彥大人别跟我一般見識成嗎?沒錢沒父母養的人類過去有什麼好聽的,聽多了苦難的故事很倒胃口的。”
“.....”無慘冷哼一聲,松開上杉惠的下巴,說道,“說,我倒是很好奇你這麼弱小又沒用的人類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上杉惠垂下眼眸,從窗外街道投射過來的斑斓色彩印在他的臉上,猶似他的曾經。鬼舞辻無慘注意到這個和他同樣發色眼眸的人類模樣其實很出彩,不是堕姬那種進入人群便可以豔冠群芳的碾壓式美麗,而是一種細水長流間吸引人的美,像是春天即将遠去時鋪滿漫山遍野的櫻花,無論從哪個角度觀摩都是動人的風景。
無慘不是那種光憑外表給人下定義的類型,這麼長時間的朝夕相處,要是上杉惠是從幼年開始被人豢養的類型,一舉一動都不可能透着這般天真活潑。
上杉惠無奈道:“十幾個親戚輪流養大的,長大到沒人管的時候就自己養活自己,這樣的生活可累了。月彥大人,能不聊過去的話題嗎,我肚子餓了,待會能先去吃東西嗎?”
“......可以。”
汽車穩穩地停靠在了一條中世紀歐洲風格的街口,這兒馬路四通八達,每棟建築都充滿了金錢堆積出來的奢靡味道,像是工業革命時期的倫敦。
一棟歐式建築前站着穿着黑色燕尾服戴白手套的侍從,大門的招牌并不明顯,卻用了花體的英語,來往的客人非富即貴,都是乘着汽車攜帶女眷或客戶而來。
鬼舞辻無慘顯然是這家店的常客了,司機為他們打開車門,上杉惠牽着無慘的手下車的功夫,侍從已經滿面笑容迎了上來。
“月彥大人,您的位子已經預定好了,請讓我為二位帶路。”
無慘微笑:“那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