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一身影正打理着教堂唯一田地,阿缪莎朝那身影招手,喊道:“斐!你的傷好了嗎?”
斐衫聞言直起身,轉身看向挎着籃子回來的阿缪莎,修女和孩子們總以為他在養傷,百般勸阻他不要太過勞累。
但他又不好說自己并未受傷,他們的關心反而拖延了他複健的進程,就算再不懂人情世故,斐衫也知道這樣說很傷人。
他用行動證明,他越是動,恢複就越快,氣色更加紅潤,最近幾日才得意恢複一點點自由。
斐衫一抹額頭,未經鍛煉的身體,隻因一點勞作就汗流浃背,疲憊沒有讓他精神萎靡,反而心情平靜。
斐衫對阿缪莎道:“拔點草還是沒有什麼問題的。阿缪莎是去領取物資了嗎?”
他看到阿缪莎籃子裡裝着食物,但今天并不是去領取物資的時間。
阿缪莎眼神閃躲地點頭,然後看看周圍确認沒有孩子們,她悄悄塞給斐衫一顆糖。
阿缪莎溫和道:“斐似乎很喜歡糖果,這次隻有一顆,不好分給他們,斐吃掉吧。”
掌心裡是塑料偏硬的觸感,應該是顆硬糖,他攤開掌心,發現糖果并未過期,上面還留有餘溫,應該是阿缪莎掌心的溫度。
等斐衫想要道謝,阿缪莎已經往教堂裡面走去,自從孩子們接觸到飛行棋,他們就深深迷戀上這個遊戲。
斐衫剝開糖紙,放入嘴中,橘子口味的硬糖,前期是橘子的清甜,中期是橘子的甘甜,後期吃完後口腔會留有一絲回苦。
但阿缪莎給的不一樣,硬糖裡裹着糖心,外面吃完後,内裡的糖心比外表還要甜膩。
這是他在流星街裡吃到的最好吃的,他口味偏甜,而流星街的食物都帶着苦澀,先前阿缪莎領取的糖果也有一股苦澀味,隻有這顆糖,是真正的甜。
當黑夜降臨,教堂沒有像以往熄燈入眠,燈火通明,歡聲笑語,阿缪莎帶來面粉,孩子們正和阿缪莎搶着和面,斐衫也想幫忙,但被珊迪拉到一邊坐着。
珊迪道:“斐,你等着吃就好了。”
斐衫道:“已經吃了這麼久的白食,不做點什麼,總是過意不去。”
珊迪不是很理解斐衫的想法,但他試圖以他們的思路來安慰你,“對阿缪莎姐姐來說,隻要斐還能吃東西,她就已經很開心了。”
斐衫突然看向珊迪,“對珊迪來說,也是這樣嗎?”
珊迪揚起笑容道:“不,對我們來說都是這樣。斐對我們來說從來不是負擔啊。”
斐衫撇開頭,捏捏泛酸的鼻梁,有時候他總有種感覺,即便他身體年齡已經成年,在這群孩子面前,他總是被照顧的那一個。
他曾忍不住問珊迪他們,究竟是怎麼看待他的。
他們看向他的眼神,不像對阿缪莎的依賴,也不像對待年長者的敬意。
珊迪和奧拉很認真地回答他,“斐一點都不像大人,和大人相比,斐就像和我們一樣。”
斐衫笑道:“可我已經成年了。”
“斐,我們也快成年了。”
斐衫驚訝,“你們看上去才七八歲的樣子。”
“不,我們已經十一歲了。”
“明年我和奧拉就成年了。”
流星街的孩子,十二歲成年,這也意味着他們要離開教堂,自謀生路。
在斐衫認知裡,十二歲也隻是孩子。
珊迪和奧拉對視一眼,笑道:“那斐在我們眼中也還是孩子啊。”
奧拉道:“斐的眼神,明明就在說,很想和我們玩的,所以我們就主動來找斐玩啦。”
斐衫回過神,阿缪莎也被孩子們趕到休息區,讓珊迪看着兩人。
奧拉臉上糊着面粉,臉上揚起大大笑容,叮囑珊迪道:“看好阿缪莎姐姐和斐,可不能讓阿缪莎和斐來搶活哦。”
阿缪莎還想掙紮,珊迪卻對斐衫道:“阿缪莎姐姐找了好久,才找到這些面粉。”
阿缪莎不得不重新坐下來,臉色不自然道:“珊迪,别亂說。”
珊迪偏偏要說,就算阿缪莎俯身捂住她的嘴巴,她也要說完:“阿缪莎姐姐,可是跑了很遠的地方去翻食物,手都劃破了,腳還崴了呢。”
注意到斐衫看向她腳的視線,阿缪莎把腳縮回長袍裡,教堂的修女服都由教廷發放,不容許修女個人改動,因而阿缪莎還能用裙子遮擋。
斐衫回憶阿缪莎回來時的走姿,“傷得嚴重嗎?”
“不嚴重的。”
斐衫又道:“那介意讓我看看嗎?”
阿缪莎有些猶豫。
“不可以嗎?”
阿缪莎無法拒絕,低聲道:“當然可以。”
斐衫蹲下來,阿缪莎的腳踝有些紅腫,憑借自身修複能力,确實不是很嚴重,但如果不注意休息,扭傷隻會加重。
斐衫讓珊迪去找冰涼的東西,珊迪從陰涼處找來光滑的石頭,斐衫用石頭在紅腫的腳腕上冷敷,因為蹲着不方便,他讓阿缪莎把腿搭在他腿上。
阿缪莎最開始滿口拒絕,在珊迪的勸說下滿臉通紅地把腳放在斐衫腿上。
冰敷完,面疙瘩也做好了,流星街沒有美食觀念,食物基本上都處于能吃且吃了沒問題的階段,所以斐衫拿到的是一碗面糊糊,面糊糊裡夾雜着幾片菜葉。
真的算得上豐盛,然而即便這樣,正在長身體的孩子仍然吃不飽,但他們習慣了饑餓。
斐衫攙扶着阿缪莎躺到床上,自己回到床上,看着窗外寂靜無聲的垃圾山,在這個世界第一次失眠。
感覺到袖子被什麼東西拉扯,斐衫偏過頭,珊迪蹲在床邊,悄聲道:“斐,我能和你一起睡嗎?”
斐衫往裡邊挪了挪,珊迪順勢躺在他身邊。
沒過多久,珊迪側過身,眼神平靜地看着斐衫。
“斐,你會離開流星街嗎?”
斐衫微垂,“我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以後要去哪,現在要去哪。
畢竟他本身是沒有目标的,而系統911也隻是将他帶到這個世界,卻并未給強制的任務。
“那斐如果以後要走,能帶走阿缪莎姐姐嗎?”
斐衫回過頭,看向珊迪,“阿缪莎不一定會跟我離開教堂吧。”
阿缪莎肯定不放心丢下這群孩子自己走掉的啊。
珊迪眼睛閃亮亮道:“不會的,等我們全部成年了,就要離開教堂,很多時候教堂都是空的,如果斐能帶走阿缪莎姐姐,她一定很樂意的。”
“珊迪不能帶走阿缪莎嗎?”
斐衫疑惑,就算是帶走阿缪莎,也是這群孩子吧,畢竟比起他,這群孩子更加離不開阿缪莎。
然而珊迪卻肯定道:“雖然阿缪莎姐姐也會同意和我們一起離開,但如果是斐的邀請,阿缪莎姐姐肯定更加高興。”
“為什麼?”
“因為阿缪莎姐姐她喜歡斐啊,是那種想一直在一起的喜歡哦。”
經過昨夜珊迪的話,斐衫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和阿缪莎相處了。他并不是厭惡阿缪莎的喜歡,而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份純粹的愛意。
盡管他們從未提過那頓飯的原因,他也猜到阿缪莎的用意,慶祝他痊愈。
如果不是阿缪莎,他很可能已經餓死在某個角落,能遇到他們,是他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