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梓軒在城郊馬場尋到他要找的人的時候,雲殷已經跑了兩圈。
駿馬奔騰,其上的人一身幹淨利落的玄衣,墨發飛揚,露出張揚而銳利的眉眼。
他越跑越近,自常梓軒面前徑直掠過去,前往内場。就在常梓軒以為,他要就此下馬之時,耳邊響起驚呼聲,馬上的人張弓搭箭,蓦然瞄準了不遠處的箭靶。
一箭破空,箭矢穩穩紮到靶心。
尾翼顫動之時,雲殷已經下了馬。常梓軒回過神,跟着他一起往馬廄處走,一邊走,他一邊有些好奇地開了口:“怎麼突然來郊外跑馬?”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自新帝登基之後,雲殷就一直忙于朝政,已經很久沒來城郊放松過。
雲殷不答,隻是反問:“你怎麼在這?”
語氣很冷淡。
常梓軒一臉無辜。
“我來找你啊。”他道,“聽說李淳月那丫頭一心想着要出家,鬧了些日子了,問問情況。”
雲殷沒說話。
常梓軒察言觀色,試探着道:“沒勸動?”
“沒事兒。”他安慰道,“再勸勸,先攔着她就成。那丫頭确實倔,但你的話她應該肯聽。”
雲殷冷笑了一聲。
常梓軒:“……”
得,戳到人逆鱗了這是。
他“嘶”了一聲,正琢磨着怎麼開口,就見雲殷垂了眼,張弓搭箭,又是一箭。
第二箭靶心,場外又是一片叫好之聲。
常梓軒卻終于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
“……你這火氣挺大啊。”他道,“這是誰惹到你了?應該不止是李淳月吧?”
那丫頭雖說性子倔了點,但總體來說還是挺乖的,能有這氣人的本事?
他又接連問了一串,雲殷依舊沒回答,自顧自地回答上一個:
“勸動了。”
常梓軒微訝,随即松了口氣。
“好事啊。”他由衷地道。
“不是我勸動的。”雲殷漠然地道。
常梓軒:……?
“陛下去了一趟。”雲殷終于舍得多說幾個字,滿足了常梓軒抓耳撓腮的好奇心,“現在,李淳月應該改變主意了。所以,跟我沒什麼關系。聽懂了?”
常梓軒聽懂了。
常梓軒自己絆了自己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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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常梓軒還有些沒回過神。
已是傍晚,天邊的晚霞如火燒一般燦爛。
兩人都騎着馬,常梓軒慢雲殷半步,語氣尤是不可置信:“陛下……你說的是,當朝天子?”
雲殷:“……”
他很認真地問:“你前些日子告假,原來是發燒燒壞了腦子?”
常梓軒:。
“許久不見。”他評價,“你這張嘴真是風采依舊。”
他摸了摸鼻子:“我就是驚訝啊,你跟陛下很熟嗎?他跟李淳月也不熟啊。他不是已經安安靜靜在宮裡當了半個月的花瓶了,這麼突然。”
他想了想,“木柯告訴你的?他有沒有說陛下具體怎麼勸的?”
這照理是個很好回答的問題。但是雲殷停頓了一瞬,卻避而不談,隻是道:“沒說。”
“行吧。”常梓軒在意的也不是這個,他若有所思,“奇怪,我記得小皇帝一直呆在冷宮,應該沒怎麼接觸過外人啊。他是怎麼想到通過李淳月來讨好你的?”
雲殷的手一頓。
他重複了一遍常梓軒話裡的兩個字:
“讨好。”
“不然呢。”常梓軒攤了手,“還是我誤會了你,你真跟民間話本說的那樣,對我們漂亮的小皇帝囚/禁折磨、于床榻之上百般淩辱,讓他竟然因恨生愛了?”
雲殷:“……”
這人果然正經不過一刻。
眼看着雲殷就要神色漠然地拔刀,常梓軒非常識趣地閉了嘴。
過了一會兒,他道:“有點難搞啊。”
他生的是溫文清秀的長相,偏偏長了雙桃花眼,總是未語先笑,平白就多添了幾分風流。
這本來應當是占便宜的長相,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反而是一種變相的僞裝。
昔日朝局動蕩,誰都知道太子殿下的三位伴讀中,平南王世子淩霜傲雪,極難接近,但最不好惹的,是這位看上去脾氣最好的甯遠侯幼子。
他說這話,就是徹底收起玩笑的信号。
雲殷“嗯”一聲,然後沉默了一會兒,道:“你覺得呢?”
*
寂靜了片刻,常梓軒道:“我覺得這事你不應該想不明白。”
雲殷頓了頓:“他不知道木柯的存在。”
“那又怎麼樣。”常梓軒臉色不變,“你跟李淳月的關系擺在明面上,李淳月要出家,他知道,并且你很在乎這件事,他也知道你在乎。這就夠了。”
說完,他有些後知後覺,微訝,“你這是在給小皇帝找理由?”
雲殷眼皮微擡:“我隻是陳述事實。”
“我可聽說了。”常梓軒不上他的當,“你對他還挺不錯的。今天你火氣這麼大,李淳月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是因為他吧。喜歡不至于,我猜,你應該不讨厭他。”
他用的是陳述語氣。顯然是笃定了對雲殷的了解。
這并不是什麼值得隐瞞的事,雲殷沉默了一會兒,并沒有否認。
“他挺乖的。”他道,“省心。”
他頓了頓:“我是說,在這之前。”
若真是像常梓軒說的那樣,他為了讨好他去接近李淳月,那就是蠢。
“也很漂亮。”常梓軒順暢地接過去,然後恨鐵不成鋼,“啧。我說雲殷,你到底會不會當攝政王啊?都攝政王了,成天怼老頭有什麼意思,又乖又漂亮一小美人擺在你面前,你就看着啊?”
雲殷:。
他掀了眼皮:“我不會當,那你來?”
常梓軒後退一步:“哈哈哈我随便說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雲殷的耐心基本耗盡,言簡意赅:“就這件事,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