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時越深,冷風越盛。
房間裡,魏雲深坐在桌前,閣樓小窗半開,一彎明月照在窗隙,驚起風翻雲湧。
“怎麼一個人坐在這兒?”
背後的門“吱呀”一聲打開,宋持懷手上掌燈,一襲白衣走了進來。
魏雲深回頭,便看出他剛洗過澡。
宋持懷身上隻穿了兩層單薄的裡衣,頭發半濕半幹地搭在肩上周身水汽氤氲,更襯得他膚色瑩白,唇口紅如春色。
魏雲深一時輕怔,他在内心提醒了三遍這是媚鬼不是宋持懷,才終于找回一絲神智。
這是宋持懷提出的方法,他說既是曆練,便該多想着靠自己,而不是一味地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于是稍一合計,料到若是正面起沖突魏雲深未必是媚鬼的對手,幹脆假意被誘,再在媚鬼放松警惕的時候将其一擊斃命。
隻是這個辦法雖能最大化地彌平兩人之間武力的差距,卻也極為危險,但凡魏雲深定力不夠,就很容易遭受反噬。
好在宋持懷給他上了兩重保險,其一若是半個時辰後魏雲深仍沒從幻境裡出來,他會親自闖進幻境誅殺媚鬼,至于第二……
魏雲深捏着腰間那塊環佩,登時一抹黑光悄無聲息沒入他的身體,再看面前的“宋持懷”,那張清冷漂亮到近乎雌雄莫辨的臉瞬間變成自己,魏雲深心底那點暧昧全消,尤其看到自己的臉搭配那一身毫不适身的白色,他甚至感到惡心。
心頭暗湧立刻平靜下來,魏雲深用力掐了一把,才勉強違心叫出一聲“師父”。
媚鬼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變化,隻走到桌邊将手上的燈放下,問:“外頭熱鬧,怎麼不出去?”
媚鬼皺着眉離“自己”遠了點兒,渾身抗拒:“不想。”
“怎麼不想?”
“魏雲深”低低笑出聲來,他的眼神似有實質,寸寸遊離在魏雲深身上,“是專門等我來找你?”
魏雲深:……
這話用宋持懷的聲音說出來确實足夠動聽,但他一看到對面那張臉,任何心思都歇了幹淨,他搖頭:“請你自重,不要說這種話。”
媚鬼:……
大約是從沒受過這樣的待遇,媚鬼臉上有些挂不住,他又靠近了些,試圖用手去貼魏雲深的額頭:“今天是怎麼了,怎麼這麼……”
話沒說完,在他手即将碰到魏雲深的時候,後者毫不留情打掉了他伸出的手,甚至動作極大地站了起來:“不要動手動腳的,請你自重!”
媚鬼一愣,轉瞬間眼神思緒翻湧過千,魏雲深甚至感覺到他身上閃過殺意,一時開始懊惱,覺得自己不該這麼快激怒對方。
要是一會兒真打起來怎麼辦?
原本答應了宋持懷的要與媚鬼虛以委蛇也忘了個幹淨,心道還不如死在假的宋持懷手上,讓他對着自己的臉故作親密,實在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
魏雲深正糾結該如何應付,好在媚鬼并沒真的生氣,他坐在一邊,似是失落:“昨天還不是這樣的,你今兒是怎麼了?”
光聽聲音,确實令人心疼。魏雲深想到什麼,幹脆把眼閉上,違心道:“我沒事,就是有點累了。”
底下的聲音關切如真:“雲深,你是不是嫌我了?”
隻聽聲音而忽略那張臉,魏雲深終于找回了點狀态,他問:“師父怎麼會這麼想?”
媚鬼道:“我知道宮中素來有我跟淩微師叔的流言,那些話說得不好聽,你是不是也信了他們的,今日才跟我如此生分?”
這話做到後面聲音壓得越低,聽得魏雲深心口一陣悶疼,他于心不忍,下意識安撫:“怎麼會呢師父,你多想了。”
“宋持懷”苦笑:“若非如此,你怎麼連碰都不讓我碰。”
這句簡直有些幽怨,雖跟宋持懷平日裡的風格全然不同,魏雲深還是聽得心髒抽疼,連忙搖頭:“我沒有。”
“真的?”
一雙手從他的下巴摸了上來,他的手明明冰涼不似常人提問,魏雲深卻就是覺得那雙手掌所過之處猶如烈火燃燒,在他肌膚上激出一片滾燙。
他想要就這麼沉淪下去。
因閉着眼,他看不清“宋持懷”的方向動作,相應的,魏雲深聽覺跟觸感都被無限放大,“宋持懷”一個極小的動作都能在他心底掀起滔天波浪,他身形顫抖,竟是在對方的溫柔對待下就有些站不穩。
頭頂處傳來“宋持懷”的輕笑:“怎麼不敢看我?”
魏雲深迷迷糊糊地想,是啊,師父這麼溫柔,他連看都不看對方一眼,豈不是很吃虧?
魏雲深面頰上還染着不正常的潮紅,他緩緩睜眼,在看清對面那張跟自己别無二緻的臉的時候卻沒忍住,一個肘擊将對方推開。
“你……”
他說出一個字才想起來自己的處境,頓過之後頂着憋紅的臉開口,“師父,你沒事吧?”
剛才那一下實在太大力,“宋持懷”猝不及防被他推開了好幾米,他踉跄着站穩身形,眼神諱莫如深:“我沒事。”
魏雲深心底瞬間有些可惜,他見識到對方媚術的強大,再也不敢想那些歪門邪道,隻好硬着頭皮跟對方演了下去:“我剛才……我不是故意的。”
“宋持懷”看他良久,最後幽幽歎了口氣:“我知道,不必自責。”
你知道個鬼。
魏雲深心裡吐槽,面上不顯,仍舊是關心的樣子:“師父有沒有受傷?我給師父上藥?”
“宋持懷”本想說自己沒事,聽到後半句後瞬間把話咽了回去,他坐到桌邊,緩緩撩起衣擺,眼神勾人:“後腰好像被撞出了點淤青,你看看?”
魏雲深:……
魏雲深被那眼神惡心得不像話,卻不得不配合。
他剛才明明沒有碰到對方的腰,也不知上頭怎麼就生了這麼大一片青黑。魏雲深接過“宋持懷”遞來的藥,極不上心地在那“傷口”處抹了抹。
他明顯心不在焉,“宋持懷”低頭看他動作,刻意将衣擺又往下些許,見魏雲深仍不為所動,問:“在想什麼?”
“我在想……”
魏雲深差點把真實想法說了出來,及時止損,“師父,你說那隻媚鬼怎麼偏挑這個村子作惡呢?”
“宋持懷”眼神微斂,許久露出一個輕笑:“誰知道呢?”
魏雲深道:“那村長也是夠慘的,本來好端端的,突然闖進來一隻食人精氣的媚鬼把村裡男人都殺得差不多了,你說多無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