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到這裡,雙鴉眼角一動,忽然看見有人走到了他的書桌旁。
是監考的一名外教。微微彎腰,看雙鴉寫下的答卷内容。
他蓦地笑出來。伸出手,指着雙鴉批注的那排小字說:
“【‘拉美文學的傳播,這也是我想要研究的方向’。你這孩子,‘蓄謀已久’了是嗎?】”
外教語帶調侃,卻又很輕柔。雙鴉沒敢看他,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想起,自己在翻譯訓練營,也是這麼說的。
“【我好像覺得翻譯很有趣。想繼續學習這個方向。
“【不隻是為了實習,是很喜歡這種與人交際的活動。
“【我想要,以後當一名譯員。】”
他也是這般興奮。也對自己的選擇充滿熱切。
——原來我是這麼個三心二意的人嗎……——
教授靜靜讀着雙鴉的論述。他輕聲說:“【語言真好。】”點點頭離開了。
接下來的時間,教室裡的人全都憋紅了臉奮筆疾書。緊趕慢趕,終于在規定時間裡寫完了三篇論述。
到了最後,手指抽筋,寫出的外文字就像長串的方便面條,滿篇文段幾乎是一筆鬼畫下來。
論述完成,下午的時候又經過最後一場考核。主要是所有人坐在一起,針對一段視頻材料進行讨論。各位同學輪流發言。
随後,整個項目選拔就結束了。
雙鴉一臉麻木地從教學樓出來。和其他人一樣,腳步虛浮,生無可戀的樣子惹得路人頻頻側目(“啊,失魂落魄的美人!好讓人憐愛!”)他今晚是再也複習不動了。去操場跑了十幾圈,洗了個澡回寝室倒頭就睡。等雙鴉半夜迷迷糊糊醒過來,看見對面床上還亮着微光,簡凝開着小燈坐在床簾裡,看那輪廓像是還捧着一本書。
雙鴉呆呆地瞪了一會兒:不要這麼用功吧……
他想:還是我放得太松了?明天早點起床,趕緊補回來吧……
可雙鴉第二天又到中午才起床。
更糟糕的是,他精神狀态很差,醒來第一反應是看脖子上有沒有纏着觸手。
他昨晚又做了噩夢,夢見自己去乘巴士,卻怎麼也找不到停靠的車站在哪裡。
“我記得我要乘車的……從一輛巴士下來,換成另一條線……”到處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霧,雙鴉摸索着前行,忽然看到一點光亮,赤紅如烈火,仿佛黑夜中一顆勃勃跳動的心髒。他不禁一躍向前沖過去:是站台的燈嗎?雙鴉飛快追趕着,燈火也慢慢變大變得迫近。可這時候,一條觸手攔腰纏過來,突然緊緊地截住了雙鴉:
“不要不要!不能過去,那裡是陷阱!”
雙鴉被攔截得差點吐出血來:
“什麼東西?!
“你幹什麼!”
“雙鴉雙鴉,那是誘捕獵物的光,不能靠近它!”
雙鴉氣得想笑:“誘捕獵物的光?哪來這種東西?”
他奮力掙紮着想要逃掉:
“别給我添亂了,這幾天還折騰我不夠嗎?
“我想去哪裡是我的事——”
“不行的。”
觸手打斷他,突然變了音調:
“雙鴉雙鴉,我們不是在和你商量,是告訴你事實哦。”
往日裡,粉紅色胖胖的觸手,此時卻一點點點化為黑紫。随後,竟然間暴突而起,膨脹數十倍沖破了雲霄。
“這是我們的領地,不是你想去哪裡,就能去到的。
“葉雙鴉。”
甜蜜的孩童聲音,變得低沉而渾濁,仿佛深淵中九轉回蕩後傳出的震響。
觸手死死纏繞住雙鴉,每一個吸盤,都如他整張臉龐那麼大。
“你在現實世界掙紮着,雙鴉,
“也不要忘了這片海水裡,還有你未盡的事情。
“不能夠逃避。”
觸手漸漸收緊。直到雙鴉喘不過氣,突然一睜眼從床上直直坐起來。
空寂的寝室中,房間四壁有巨大的陰影在沉沉扭動。卻看不到投下陰影的來源。
觸手。
雙鴉竟被它們襲擊了。
也許隻是一場夢境。隻是幻覺。
“我真的……狀态太差了。”
他坐在床上,蜷起腿,慢慢将臉貼在膝蓋上。
“我怎麼面對接下來的考試,
“以及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