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筒裡嘶吼聲很大，像有人憤怒地咆哮出來：

“…………想怎麼樣？！

“…………還想怎麼樣？！”

沙沙的漏音中勉強能聽出一點氣聲：

“你是不是不敢……？！

“你看看你現在處境？！你敢不敢…………？！！”

李紫玉聽着。在這大叫聲中沒有太多表情。

他等對方說完才淡漠地開口，平靜的語調，對比之下反而叫人驚心：

“我的處境，是我考慮過後的選擇。沒有什麼敢不敢的。

“該我處理的事，我也不會放下。您不用在這方面擔心。”

他吸了口氣，輕聲道：

“就這樣，伯父。您和伯母多保重。”

聽筒中又一次爆發出吼聲，李紫玉挂斷電話，靜靜地閉目片刻。

雙鴉站在門口，目睹着發生的一切。

李紫玉轉身看見他：

“你出來了？

“沒有什麼事，你繼續學習。”

雙鴉眼眸一閃：

——沒有事？

他對這隐藏的行為感到生氣。好像對方要把他同自己分隔開一樣。雙鴉走向李紫玉身邊，放低聲音問道：

“你還好嗎……

“有什麼不好辦的事情？”

李紫玉一頓。

“總有些意料之外的事吧。”他輕輕說道。随後擡起頭，回到廚房的操作台。

李紫玉挽好袖口繼續烹饪。見雙鴉也跟過來，皺了皺眉問道：“你怎麼又過來？”

雙鴉拿起台面上裝南瓜的碗：“能怎麼？幫你一起。”

他看見，切成小塊的南瓜已經蒸透了。按菜譜該放入攪拌機，打成糊狀後，加入奶油在鍋中炖煮成濃湯。可公寓裡似乎沒有攪拌機。李紫玉把蒸軟的南瓜放進碗裡，用湯勺背面手動壓碎成泥。

他手工做得很細，南瓜被壓成綿密的糊，雙鴉攪拌幾下，慢慢調入奶油倒進湯鍋裡。

可李紫玉打斷他，伸手将碗勺拿走了：

“你不是在學習嗎？過來做這些幹什麼？”

一點南瓜漿差點漾出來沾在手上。雙鴉也皺起眉頭：

“我學完了啊。你把碗給我。”

他擡手去奪，可這一次，李紫玉向後一撤，閃避的動作竟像帶上一點攻擊性：

“這麼快？二十分鐘都沒有，還要再練一會兒吧——”

雙鴉被他撤退的态度一刺：“再練？我說了學完了，和時間沒有關系——”“我不是說普通的學習，”李紫玉截斷他的話，語氣忽然變得有些鋒利：

“我是說認真複習。

“你要考試的吧。”

雙鴉眼眸一閃；

“‘考試’？”

他心裡幾乎瑟縮了一下。

這個詞，雙鴉連想都不願想起。仿佛是來自平行時空的陰霾，就不該侵入他平靜安甯的生活裡。

而且，偏偏是這個帶給他安甯的人，把這件事提了出來。

李紫玉說：“各種題型，也可以按考試時間模拟一遍。光是單篇閱讀題，也接近半個小時吧。”

雙鴉的胸口微微伏動：

“你……還要規定我怎麼複習？”

他忽然上前一步，把李紫玉逼退得身形一晃：“你是我什麼人？管得這麼細？”

雙鴉也知道自己有些過激，勉強喘了口氣，低聲說：

“我知道怎麼準備考試。先前題型都已經練得很多了。”

他拿出耳機盒，同裝蘋果的盤子一起遞給李紫玉：

“我這幾天放松一下不行嗎？你也是，一直在忙，應該停下來吃點東西——”

可李紫玉沒有随他的态度緩和下來。

“放松的還不夠嗎？今天逛了那麼大一圈？

“我不是說你不該休息。是指你的心思，不應該……被其他的東西帶偏了。”

他的眼眸直視着雙鴉。微微眯下，别有意味的光暈令人心悸。

李紫玉背過身。不再多言，獨自調配起濃湯。

可正是這背離的動作，讓雙鴉心頭一激、壓抑許久後驟然蹿起怒火。

他一把伸出手拉過李紫玉的肩：

“你看着我……

“憑什麼，憑什麼你說的話就算數……”

李紫玉被拽得輕微趔趄。他一閃身，扶着台面把雙鴉推開：“因為你現在思考不清楚——”雙鴉被迅疾地拍在肩胛上，心頭一顫，出手也瞬時狠起來：“你就思考得很清晰？你怎麼明白我想什麼？！”

他撞開李紫玉的手，刹那擒住手臂，猛地向自己這邊一扯：

“你這樣管我，為什麼不讓我也知道你的事？！

“為什麼不肯告訴我？！”

李紫玉擡起手擋開。可雙鴉全然不準他反抗，胳膊一旋就把李紫玉拉緊到自己身旁。兩人把台面的碗碟碰得叮當響，那隻果盤被掀飛去，滿盤的花生蘋果栽進開始冒氣的濃湯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