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童友蘭在生活上的粗枝大葉,促使劉越從小就有了超常的洞察力。
那一刻,劉越知道自己的人生,大概是要徹底改變了。
突然離校引起了班裡的騷動,劉越卻顧不上這些。他聽班主任的安排,直往校門口沖。
那裡已等着一輛黑色商務車,駕駛位上坐着蔡保國。
蔡保國沉默了一路,直接将劉越送到了位于郊外的殡儀館。
臨下車時,蔡保國才開了口,聲音也已幹涸發緊:“小越啊,以後我們家也是你的家,航航就是你的親弟弟。”
彼時的劉越已是個步入高中的少年,自認為遇事應該沉着穩重。卻抑制不住地顫抖着雙手打開車門,奔往人頭攢動的地方。
“要下雨了。”身後傳來楊翠萍的聲音。
因為要來女兒的墓地,楊翠萍一早起來忙活,用酒店的炊具簡單做了幾樣小菜,都是童友蘭生前愛吃的。
劉越幫她把餐盒擺上供台,小小一塊地方很快就擺滿了。
于是劉誠忠拿來的菊花,隻好歪歪扭扭地擺在一旁的小斜坡上。
“友蘭呀,”楊翠萍拿出塊手帕擦拭墓碑和上面的照片,告慰亡靈,“你在那邊要好好的,我們都好不要牽挂,爸爸好,媽媽好,小越好,誠忠也好……”
這種時候劉越自然不能當着母親的面鬧父子不合,沉默着低頭不語。
劉越隻在心裡暗暗傾訴:“媽,你在那邊兒也得加油啊,我以後去那邊還要開你的飛機呢。操縱杆設計簡單點兒的,太複雜我怕學不會。”
劉誠忠和童臻榮始終一言不發,大概覺得男人在這種場合唠唠叨叨太沒氣概。
加上眼看就要下雨,簡單悼念之後,祭拜就算收尾。
一行人為了這一天明明準備了很長時間,到了現場卻隻用了幾分鐘就要返程。
與來時不同,劉越走在三人後面,腳步沉重心也沉重。
雨終于下起來了,和前幾天不同,雨點稍微大了點兒,打在身上很快印出一片片水漬。
小路岔口走來一群人,應該是一個龐大家族,十多号人各個穿着黑色,神情肅穆。
為首的是一位滿頭白發的老人,戴着墨鏡步伐緩慢,使得身後一群年輕人也放慢了腳步。
有人為老人撐起了傘,也是黑色的,傘壓得很低看不清他們的神情。
劉越不由站住了腳,讓他們先走。
實際上,劉越也是想在有童友蘭的地方多呆幾分鐘。
忽然,頭頂一暗,雨點被擋在了外面。
劉越回頭,正遇上商睿擎着黑傘站在身側。
劉越沒料到能在這遇到商睿,更沒想到他竟然也是黑衣家族中的一員,突然就笑了。
劉越知道這不可能,但還是不由自主地想,這家人不會是□□吧,怪不得商睿那麼有錢,還很嚣張。
商睿看到劉越笑着,也笑了起來,心裡來回倒騰着與人重逢後的措辭,又覺得說什麼都不合适,便靜靜地看他。
倒是劉越無所顧忌,揚了揚下巴笑起來:“你也來啦?”
商睿含笑點頭:“祭拜父母。”
劉越的笑僵在臉上,沒想到能在這方面扳回一局,原來商睿比自己還慘,也真夠喪的。
劉越搓了搓臉,換上正經顔色:“抱歉。”
商睿覺得沒什麼可道歉的,父母的離世與劉越無關,加上事情已經過去很多年了,他自己都有點記不起他們的樣貌,對他們的思念更是淡薄。
“我來看看我媽。”劉越解釋自己在這的原因,又看看遠去的黑衣家族,“你家人可真多。”
商睿應聲,把傘又往劉越那邊偏了偏,卻無心再說和墓園有關的話題。
“那天謝謝你的傘。”商睿說。
劉越根本沒把那事兒放心上,商睿這麼一提倒是想起來,自己還沒感謝商睿幫忙安排客房的事兒,于是又反謝了一通。
劉越出社會早,身上多少有些江湖習氣,話從嘴裡說出來,好像跟商睿真是老熟人一樣。
不過是捧場做戲罷了,劉越心裡很清楚,他和商睿中間還隔着一個蔡宇航呢。
看商睿隻是含笑不語,而去往停車場的路,又漫長到一眼望不到頭,加上劉越還想多在傘底下待一會兒,于是又扯出被他封印在抽屜裡的鐵兔子。
劉越問商睿:“那個東西怎麼玩啊,我倒騰了好長時間都不會。”
商睿停住腳,突然認真了起來,一步一步慢條斯理地講解他的得意之作。
要不要這麼認真啊?
商睿那副神情,讓平日随心所欲慣了的劉越也跟着正經了起來。
一開始劉越還隻是佯裝聽得認真,聽久了才明白那玩意兒的有趣玩法,便也入了迷。
雨點嘩啦啦打在傘上,小道上的人越來越少,雨霧之中隻有劉越和商睿對立而站,共撐一把傘,聊着與墓園格格不入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