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的時候,商譽責怪商睿:“不是帶傘了嗎?怎麼還淋成這樣。”
堂妹在一旁插嘴:“我看睿哥把傘給了别人。”
“哦?”
堂妹展開細說:“是個男的,跟睿哥撐着一把傘走下來的。到了停車場出口那,兩人本來都分開了,睿哥又追回去把傘給了人家。”
商譽驚訝,心想他這個弟弟不得了。要麼不開竅,要麼社交圈都拓展到這裡來了。
“你在墓園還有朋友?”商譽震驚。
商睿從嫂子那裡接過毛巾,全然聽不到車上幾人在叽叽喳喳說着什麼。隻一下下擦拭發絲上的雨水,傻笑着。
商睿很少有機會對人講述自己做的東西。
一是怕人不感興趣;二是講了對方也未必能聽懂。
但剛才在雨裡,他跟劉越說了那麼多,劉越也不嫌煩,反而聽得很認真,還問了幾個很有建設性的問題。
商睿以前聽伯牙與鐘子期的故事,完全理解不了。
商睿以為即便是心意相通的人,想要完全領略對方作品中的妙處,也是不可能的。
因為他們畢竟不是同一個人,沒有過相同的經曆和感受,總有東西是缺失的。
可就在剛剛,劉越含笑聽他說了那麼多後,商睿第一次有了遇知音的感覺。
劉越關心的點,全都是商睿在乎的。劉越感興趣的,也全都是商睿想表現的。
兩人分别時,商睿聽劉越說迫不及待要回去玩兔子的時候,腕上的手表發來提醒,警示他心律過快。
商睿不是很明白,對正常人而言這意味着什麼。
但是商睿很肯定,如果隻允許自己有一個朋友,那個人一定得是劉越。
商譽見商睿這幅樣子,眼睛瞪得溜圓,反複給身側的愛妻使眼色,想尋求解答。
田曉也覺得商睿怪異,但這個小叔子,從小就是個怪脾氣,誰又能拿他怎麼樣。
……
另一邊,由于下雨,劉誠忠堅持開車送二老和劉越回城。
劉越舉着黑傘站在車外,真是甯願走回去也不想上車。
但最後還是看在外公、外婆一把年紀,總不能再跟自己坐公交的份兒上,還是别别扭扭和外婆一起坐了後排。
路上劉誠忠介紹着這些年融城的變化,還說要帶二老回以前工作的地方看看。
劉越聽了兩句聽不下去。
他實在不理解,劉誠忠看着挺老實一個人,怎麼能搞外遇氣死發妻之後,還能厚着臉皮和前嶽父嶽母談笑風生。
在劉越看來,童友蘭的離世根本不是意外。
童友蘭雖然粗枝大葉做事馬虎,卻在某一方面極其敏銳。
就比如,凡是與人生安全有關的事,她都要反複确認後才會放心。
而她出事的那天,非要選擇雨天出行,事故調查顯示車速曾一度飙升到160。
成年後劉越曾詢問過心裡醫生,一個人會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做出與人生觀相悖的行為。
醫生沒有給出明确答案,而是舉了個簡單的例子:
人的消極情緒就如表面平靜的活火山。等攢到一定程度,勢必要爆發一次的。
而在童友蘭的人生裡,唯一能成為她消極情緒的,隻有看似美滿實則虛無的婚姻生活……
恍然間,劉越聽到劉誠忠說:“今天咱們一家人一起吃飯,我定好了餐廳,是老師以前經常光顧的那家。”
劉越倒是沒當回事兒,自從離家以後,劉誠忠的飯局他一次都沒去過,這一次自然也沒想着要去。
童臻榮回頭看劉越,問他:“小越,你今天沒事吧?”
劉越以為老人有安排,自然說沒事。
童臻榮點頭:“那行,咱們也好久沒聚了,是應該一起吃頓飯。”
“還有丁茜和鑫鑫,他們也想見見二老。尤其鑫鑫那孩子,以前還上過您的課,可崇拜您呢。”劉誠忠說。
劉越置身事外,一直沒發表意見,想着車一進城就找個地方下車。任他們愛去哪兒去哪兒,愛吃什麼吃什麼。
可聽到那對母子要跟自己的外公外婆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劉越情緒就上來了。
他們那點兒花花腸子,别以為沒人知道。
童臻榮和楊翠萍都是民航領域的專家。
雖然劉鑫隻是一個小小的民航飛行員,但若是能搭上二老這條線,以後的關系網簡直要成指數級擴大。
也不知道那對母子給劉誠忠灌了什麼迷魂湯,能把他訓練成這樣。都懂得用亡妻人情鋪路了。
記憶中的劉誠忠,可是一個甯願劉越小小年紀跑斷腿,都不願意疏通關系讓劉越就近入學的人。
就在這時,楊翠萍突然攥住了劉越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着:“是呀,一起吃頓飯吧。我們年紀大了,以後的飯都是吃一頓少一頓。”
說完,楊翠萍含笑看劉越,暗含的意思劉越也懂。
楊翠萍雖然為人挑剔、愛較真,但畢竟是自己的親外婆。女兒不在了,她肯定也想着劉越能過得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