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裡啪啦——”
江濂被突如其來的鞭炮聲驚醒,猛地坐起來,環顧四周黑漆漆一片,摸到手機一看還不到六點,頓時崩潰地按捏眉心。
季雲鶴同樣被吵醒,手搭在額頭上,眼皮要合不合,困倦又難以入睡。江濂重新躺下,捂住他的耳朵摟進懷裡,氣音輕哄:“睡吧。”
兩個小時後兩人睡到自然醒,收拾好下樓。樓下客廳坐着一堆男女老少,打探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他們,看得季雲鶴渾身不自在。陳梅雪趕緊跑過來領着他們到旁邊的圓桌吃早飯。
熱乎乎的白米湯,自家做的死面饅頭和肉包子,麻圓和一盤鹹菜。江濂第一次知道洗米水也能當湯喝,試探性地抿了一口,除了濃濃的大米甘甜,沒有任何味道。他昨天沒怎麼吃東西,這會一連吃了好幾個包子。
看他們吃得差不多,陳梅雪小聲說:“我帶你們出去走走吧,别留在家裡了,不然可能會發生什麼恐怖事件。”
這措辭,季雲鶴忍俊不禁:“這麼誇張?”
陳梅雪煞有其事地點頭,跟客廳裡的一衆叔嬸知會聲,趕緊帶着兩人遠離是非之地。三人沿着粗制的水泥小路往山上走,路上不時遇到同村的叔伯嬸子哥姐打招呼,村子不大,左右鄰居十分相熟,人情交往遠比城市淳厚得多。
同時意味着邊界的缺失。陳梅雪苦惱地抱怨:“他們是來說親的啦。村裡三十多歲的女人還不結婚比犯天條還嚴重,我一年到頭除了過年都不回家,就是不想面對這樣的處境,難得過個年,這麼幾天的時間比我爸媽還着急。我爸媽也催,但我有錢啊,掌控經濟的人說話就是硬氣些,罵了幾回稍微老實一點。”
季雲鶴孤身太久,無法想象這種情況,多少了解鄉村的封建傳統思想會比較重一些,斟酌道:“我看你父母和兄弟對你的态度都還行,而且他們都成家生子了。”
“你是想說重男輕女吧?”陳梅雪難得有機會說出壓抑在心裡的煩惱,沒有避諱直言:“肯定有啊,輕重的問題,但就是這樣很尴尬,沒有差到無法忍受,也沒有好到一視同仁,我打算去外面看看的時候,他們沒有強硬阻攔,路費還是我爸給的。終究是親人,我不可能真的完全脫離出去。好在我大多時間都在外面,他們煩我,我就拉黑,不打錢,愛咋地咋地。”
季雲鶴豎起大拇指,笑道:“夠硬氣。既然如今,那管他們呢,即使是父母也不該過多插手你的人生。”
陳梅雪抿嘴笑笑:“你之前說我勇敢,其實我自己不覺得,間歇性蠢蠢欲動,持久性膽小弱懦,人生做得最有勇氣的事就是堅持跑出家鄉和堅持留在雲創投,其他時間都處于有賊心沒賊膽。”
季雲鶴側目看向她,笑眯眯地說:“一直勇敢很累的,在重要的節點能做出正确選擇,就已經很了不起。”
陳梅雪重重地嗯了聲,随後又歎氣:“其實以前我想過幹脆結婚算了,但這個念頭維持不了太久。追我的人條件不是很好,兩個不咋地的人拖着不咋地的愛情,再生一個不咋地的孩子,想想都覺得恐怖。現在好不容易有事業,更不可能把時間浪費在婚姻裡,感覺我這輩子是享受不到美好的愛情。”
季雲鶴附和地玩笑:“愛情哪有錢重要,以後有錢了,随便找幾個小鮮肉談談風月享受享受,不是更美滋滋嗎?”
“噗哈哈哈。”陳梅雪大笑,“我沒想到你會說這種話欸,感覺你對感情很認真,不然以你的條件想談戀愛很容易吧。”
季雲鶴輕笑:“是,我向往的愛情比較理想化,要矢志不渝,要纏綿悱恻,要三千弱水隻取一瓢。說出來我自己都覺得誇張,理性覺得人應該及時行樂,感性又堅持甯缺毋濫,很矛盾。”
始終一言不發,沒有加入話題的江濂聽到季雲鶴這番話,強行将他兜裡的手拿出來,十指緊扣揣進自己兜裡。
季雲鶴似笑非笑地掃了他一眼,沒收回手,保持這樣相牽的姿勢繼續漫步。
陳梅雪若有所思道:“可是你不開始怎麼知道是不是你理想的愛情呢,不相處又怎麼知道是不是對的人?”
“你管得太寬了。”江濂不耐煩地駁斥,語氣聽起來有些兇,“刷錯題集呢,一個個去試,他談不談關你什麼事。”
陳梅雪一噎,悻悻閉上嘴。
季雲鶴掐了下江濂的手,抽出來放回大衣口袋,沉聲睥睨:“閑聊呢,你不愛聽就回去。”
江濂啧了聲,抿緊唇别開臉,默不作聲。季雲鶴沒理他,跳過這個話題,轉而談起工作上的趣聞。
水泥路到盡頭,前面都是黃泥地,前兩天下過大雨,路面顯得泥濘坑窪。江濂眉頭緊鎖,壓根不想踩上去,但季雲鶴與陳梅雪已經踏上邊緣雜草叢生的小路,邊說話邊往山上前進,似乎沒注意到他落後了。
他站在原地,賭氣地盯着那道颀長的背影,想看看對方什麼時候會反應過來少個人。結果令他很失望,直到兩人拐到另一條路,仍然沒有回頭看一眼。他自嘲一笑,不知道自己在矯情什麼,這種試探有什麼意義,季雲鶴怎麼會在意他。
他做了會心理建設,眉心擰出深深的褶皺,小心翼翼踩上黃泥路。因着急找到人,腳下漸漸沒那麼注意,黑色靴子兩邊沾滿黃泥。他索性自暴自棄不再關注,眼不見為淨。
季雲鶴與陳梅雪立在小坡上欣賞風景,山裡的空氣很清新,樹木不似北方光秃秃,綴滿暗綠色的葉片。陳梅雪提到小時候用葉條折螞蚱蝴蝶,季雲鶴好奇想學,兩人遂蹲下撿了一堆枯黃的長莖葉,認真折騰起小動物。
江濂停在幾步之外默默伫立,凝着季雲鶴專注的側臉,纖長靈活的手指翻飛,煩躁的心慢慢沉靜下來。
臨近飯點,陳梅雪的哥哥打來電話催他們回家吃飯,兩人匆匆收工準備回去。季雲鶴捧着編織作品看了看,自我感覺相當滿意。他噙着淺笑走到江濂面前,将東西塞進他口袋裡,拍了下肩膀,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