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上,季雲鶴向司機借來手機,登錄社交賬号聯系姜鳴:一個小時後我會到校門口,你拿下我的證件出來。
三分鐘後姜鳴回複消息:!!!你又活了?
姜鳴:你的證件不是拿走了嗎?
季雲鶴怔住,拿走了?難道是江濂拿走了嗎?可惡,那他豈不是得回煙城重新辦理身份證,不然啥事都做不成。
季雲鶴:那你借我些錢,你上次換掉的手機還在嗎?借我用。
姜鳴:行,還在,我現在充下電。
姜鳴:不過你咋回事,怎麼感覺這麼凄慘?真剛從緬甸逃出來啊?
季雲鶴:差不多...
季雲鶴:唉,這是司機的手機,不多說了,等會見。
一個小時後,季雲鶴到達首都大學校門口,姜鳴已經等在外頭。付完車錢,兩人進入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買了一些吃的,坐下來說話。
明亮的燈光下,季雲鶴頹敗消瘦的模樣映入姜鳴眼簾。他心裡蓦地一酸,心疼地說:“你究竟幹啥去了,怎麼搞成這個鬼樣子?”
季雲鶴猶豫了會,将這大半年來發生的事簡單告知一二。事情說來也簡單,大多數時候他隻是被關着,長久地孤獨地關着。
姜鳴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氣得用力拍了下桌子,惹來服務員的側目警告。他讪讪收起手,語氣不加掩飾的憤怒:“還有沒有王法?這麼光明正大關押人是吧,我們去報警啊,還有蔣颉那混蛋良心被狗吃了吧,竟然還助纣為虐!”
季雲鶴捧着關東煮杯子默然,搖搖頭說:“算了,報警沒意義。”今天之前或許他還會心存一些僥幸,訴諸法律尋求幫助,可是今晚那六發子彈徹底擊碎了他最後的防線。不會有用的,他現在隻想遠離這裡,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怎麼算了,皇城腳下,他還能一手遮天不成嗎?”姜鳴不信邪,抓住季雲鶴的手就要往警察局去,卻被對方反手制止住。
季雲鶴輕輕舒出一口氣,眉眼間積攢大半年的陰霾消散些,揚起溫柔的笑意:“真的算了,我已經逃出來了,不想再面對那些人,現在當務之急是回煙城辦身份證,不然我幹什麼都束手束腳。”
姜鳴啧了聲坐回位置,握着他的手收緊力道,鄭重道:“有需要盡管和我說,你先用我的那個舊手機,我往裡面轉兩千塊錢,你啥時候回去,明天嗎?今晚住哪,回寝室嗎?”
季雲鶴思索會說:“不了,我等下就買火車票回去,萬一江濂找過來,你就說沒見過我,不行,還是老實說吧,省得他為難你。”
姜鳴神情激動道:“我怕他,你讓他來,看我不罵他個狗血淋頭。”觸到季雲鶴揶揄的眼神,他的語氣弱了下來,清清嗓子繼續說:“那你之後打算幹什麼?唉,中途退學沒有學位證,你要去打工嗎?”
“複讀。”季雲鶴毫不猶豫地說,這個決定是在徹底接受退學的事實後,幻想有一天逃出去要做的事。他還年輕,還可以重頭再來,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栽了一個大跟頭而已,爬起來就是。
姜鳴有些難過,季雲鶴越是這樣淡然,他越替對方惋惜。三年前誰不是抱着淩雲壯志來到這裡,期待憑借自身的實力開創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卻沒曾想在起步的地方被人強行截斷。
他向來佩服季雲鶴,本來可以靠臉吃飯,偏偏實力還強,内心強大目标堅定。初入大學的新鮮感過去,他陷入過一段迷茫的時間,逐波主流跟随大家搞競賽搞項目,沒多久就心力交瘁。另外兩個室友同樣差不多,或多或少被這個遍地是黃金的地方打擊過一陣子。
唯獨季雲鶴,總是能在快的時間内調整好狀态,朝氣蓬勃地向前。他本可以扶搖直上平步青雲,而不是這樣狼狽地跌回淺灘從頭開始。
季雲鶴伸手拍了下姜鳴的頭,哭笑不得地說:“夠了你,你的眼神好像我快挂了,我真沒事,不用擔心。都快十二點了,你快回去吧,我去車站了。”
姜鳴呵道:“打不死的小強啊。”
“嗯嗯向小強學習。”
這雲淡風輕的态度,看得姜鳴止不住歎氣,起身用力抱住季雲鶴,拍拍後背:“安頓好了跟我說,我去看你。”
“好。”
季雲鶴到達火車站時,距離發車還有一個小時。他先去旁邊的小店買了一包煙,沒急着進去。淩晨的車站依然有不少人,他在外面找了個偏僻的角落抽煙。
火星在昏暗的夜色裡若隐若現,煙氣寥寥升起。他并不喜歡尼古丁的味道,作為忠誠的甜食愛好者,這個味道過于苦澀。但煙也有好處,曾經熬大夜趕論文,滿腔熱血得依賴尼古丁緩解神經的過勞。此時此刻依然需要煙來喚醒遲鈍的思維。
遠離緊張的氛圍和佯裝灑脫的鎮定,倦怠由内而外地襲來。他含着煙頭,無力地向後仰,手肘抵着台階勉強支撐起上半身。初春的深夜仍舊是透骨的冰冷,要不是姜鳴借了外套,他怕是無法躲這消遣。
夜晚的天空無星無雲寬曠深遠,他無端産生一種久别重逢的想念。在無數個死循環的日夜裡,生命的寬度被無限壓縮,時間不再值錢,變成随時扔掉的一個番茄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