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濂看到季雲鶴老實走向廚房,心滿意足地坐好等待吃飯。他心情愉悅地欣賞了會對面牆上的油畫,掃到那一排空蕩的展示櫃,頓時有些不太美麗。
小鳥比較鬧騰,關在籠子裡難免上蹿下跳,小小拆個家也情有可原,再添些就是。
他拿起手機準備讓人填上空缺,屏幕顯示着姜鳴的對話窗口,遲遲沒得到回複的姜鳴已經發來幾十條催問的信息。
啧,聒噪。
江濂正欲關掉,手指蓦然一頓,退出聊天界面,查閱起季雲鶴的社交賬号。好友數量,被動發起的消息條數,新增好友數以及每條動态下大量的點贊和評論,無一不顯示主人的受歡迎程度。他略過消息界面,對季雲鶴的動态頗為感興趣。
成功踩點進教室,吃到美味的甜食,和好友聚餐,打勝一場籃球賽,獲得某個比賽金牌,晨跑夜跑,與好友旅遊分享一系列照片,節日惡作劇,吐槽某個水課老師,被室友整蠱,和導師悄摸摸吃茶歇,參加交流活動,寝室熬大夜打遊戲敲代碼……
随手拍下的一朵春花,一抹殘陽,一部電影感悟,一句小說摘抄……
豐富又尋常的生活被主人一一記錄,偶爾的抱怨與低落像是不經意濺起的浪花,轉瞬即逝,第二天又是元氣滿滿的狀态,不擺爛,不後退,永遠一往無前。
江濂眸色微閃,關掉手機扔下,阖眼後靠,雙手自然地垂在兩側。
“好了。”季雲鶴做好飯示意一聲,沒等對方先行開吃。江濂悠悠走來,聞到一股明顯的蒜味,忍不住皺眉。
許是單手不便操作,季雲鶴隻做了兩碗面,蒜蓉肉末青椒碎面,似乎還加了很多辣椒粉,泛紅的湯汁淌到碗沿。
江濂凝視了會眼前的面,轉向吃得怡然自得的人,“故意的是吧?”
季雲鶴擡眸,眼裡似有些不解。
“我說不吃蔥姜蒜,不吃辣椒,讨厭湯汁,你全搞一起?”
季雲鶴略顯誇張地恍然大悟,無辜地聳肩:“心情不好就想吃點辣的,我就一隻手,全部搗碎比較省事,不好意思,忘記你的忌口。”
“呵。”江濂點了點頭,端起盤子往季雲鶴頭上倒,倒完用盤底敲打他的頭,說:“想吃就多吃一點。”
季雲鶴躲閃不及被淋了個滿頭,滾燙的紅油滲入發絲流到耳背臉側,皮膚瞬間火辣辣地疼,大坨面條滑到大腿,多餘的汁液順着發絲滴落到衣服上,蒜蓉味将身體團團包裹住。
他立即起身,沖到衛生間淋浴。等沖洗幹淨出來,自己的那份面條已經冷卻,作惡的神經病不知所蹤。
季雲鶴擡臂嗅了嗅,隐隐約約還能聞到蒜味,心情糟糕透頂,吃飯的胃口也沒有了。他将剩餘的面條倒進垃圾桶,簡單收拾好餐桌,回到空無一人的客廳,情緒跌落至更深的谷底。
再一次回到作為“花瓶”的日子。這一次會是多久呢?再故技重施引發一場大火,江濂想必會直接讓他死在這裡吧,畢竟他隻是個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的觀賞品。
五天後,幾個黑衣人打開别墅大門,少見的選在大白天出現。
季雲鶴坐在樓梯上,頭抵着欄杆,留意到那扇被打開的大門外守着兩個人,等搬運大箱子的男人進來,門即刻關上了,光隔斷在外面。
男人帶着手套,小心翼翼地将箱子裡的各類名貴瓷器藝術品放進展示櫃,一排空蕩的櫃子很快被填滿。幹完活的男人們安靜離開,大門再次打開關閉,光一瞬熄滅。
季雲鶴看着新來的“夥計”,忽然産生了一種類似于同病相憐的悲哀。他,摔碎的,和新換上的藝術品并沒有什麼區别,同樣擱置在這個不見天日的鬼地方,一旦出現破損就失去了存在的價值。能用錢買到的東西永遠會有替代品,他也不例外。
然而相比起這些死物,更不幸的是他擁有該死的情感,對存在價值産生過度的追求,不甘心且排斥僅僅作為裝飾品關在玻璃櫃裡。這份追求一直折磨着他的意志,如同束縛在心髒上的荊棘,不斷地收縮,直到尖刺紮穿髒器,勒出四分五裂不成型的肉塊。
又過了三天還是五天,季雲鶴說不準,沒有顯示時間的工具,依賴于天色的變化很容易陷入某種循環的錯覺,昨天,今天,亦或是明天,沒有任何區别,日複一日地重複腐朽枯槁的人生罷了。
可能是暴露過不再需要遮掩,也可能是對管理的自信,送食材的黑衣人竟然選在午餐的時間。不過季雲鶴并不能确定此刻是否正值午餐時間,他隻是遵循生理需求,以醒來吃過的飯作為早餐來判斷,下一次感到饑餓的時間應該是午餐。
他放下餐具側坐,看着兩個男人開始填冰箱,門口還站着兩個人。他們對季雲鶴的存在視若罔聞,有條不紊地做着手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