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雲鶴縮在窗簾背後,隻露出一雙眼,一錯不錯地凝視大門。缺乏睡眠的眼睛布滿血絲,不見晦澀,反而越發亮堂。
晨光熹微之際,門口終于傳來聲響。
他拽着簾布的手驟然收緊,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死死地咬住下唇,竭力抑制住沖出牢籠的渴望。
門打開,一道光亮鑽進來,接着兩個男人合力搬運一個大箱子進入,擡腳輕輕帶了一下門,刻意放輕步子越過玄關。
門沒有完全合上!季雲鶴的心瞬間跳到嗓子眼。他瞥見冰箱光照亮一片黑暗,立即蹑手蹑腳地向大門挪動。
三步,兩步,一步,他抓住門沿,撕開一道口,貼着縫隙成功鑽出去。
為了不發出聲音,連鞋子都沒有穿。腳闆觸到冰涼地闆的那一刻,季雲鶴再也忍不住,憋着一口氣,甩頭沖出去。
“欸,欸,站住!”外面等候的司機正抽着煙,一個擡眼的功夫,看見年輕男人逃跑,頓時大喊。放食物的兩個男人聽到喊叫,即刻停下追過去。
季雲鶴不辯方向,朝着濃密的樹林不要命地狂奔。耳邊呼嘯的晨風讓他聽不見任何動靜,碎石枯枝劃破皮膚帶來鑽心的疼痛亦無暇顧及。
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跑,跑,快跑,再快一點。
不知道跑了多久,季雲鶴停下來喘氣,手腳已經喪失力氣。單薄的衣服被灌木劃出幾道口子,露水打濕灰塵粘膩地附着臉上衣服上,整個人狼狽不堪。
他回頭看了眼來路,沒有人追上來,呵,還好。
自由的空氣沁入口鼻,他想放聲大笑,又擔心會引來注意,隻能捂住嘴巴,頭抵着樹幹,肩膀不停地聳動。
天色已經大亮,日光懸空躲在樹冠後面。
季雲鶴不敢多停留,朝着與别墅相反的方向繼續走。這片樹林應當無人涉入過,遍地的殘枝落葉,沒有一條可供行走的小道。
他沒心思管流血的腳底,一邊扒開攔路的樹枝,一邊張望尋找出口。重重掩掩的樹葉和腳下松散的碎石,成為他前進的巨大阻力。
許久,季雲鶴仰頭看見前方有一大片亮光,以為是出口,霎時欣喜若狂,不顧繁密的枝幹直直往前沖。誰知是一處山崖,他失望地調頭換路,轉身時踩到幾個石頭,腳下一滑,整個人不受控地往下掉。
穿過細矮的樹叢,一路滾到山底,落到瀝青馬路上。
鋪天蓋地的日光傾覆,季雲鶴一時不敢相信,顫巍巍地伸出手摸了摸平坦的道路,落下兩行眼淚。他吸了吸鼻子,賣力撐起身體,一連三四次都失敗了,索性躺在地上緩過周身的酸痛。
廣袤的藍天白雲就在上方,他竟然有種久别重逢的感覺,甚至想放肆地大哭一場。在那棟沒有時間觀念的别墅裡待得太久,驟然看見如此清晰明朗的陽光,分不清究竟哪一出是夢哪一出是真實。
季雲鶴又哭又笑許久,長吸口氣,再次嘗試站起來。彎着腰,東倒西歪踉跄幾步,身體總算拿回支配權。往前後各看了眼,後面是高處,前面當是下山的方向。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下山。奈何渾身是傷,隻能走走停停,不時得歇一會喘口氣。
就這樣走了很長一段時間,前路出現一輛法拉利。
季雲鶴側過臉往旁邊躲了躲,餘光鎖住車輛,眼看着它靠近,停在身邊。
車主拉下車窗,探頭打量一番,好心詢問:“需要幫忙嗎?你看起來不太方便。”
季雲鶴盯着男人看了一會,豎起防備的姿态。男人噙着和善的笑,看起來風度翩翩。他咽了咽口水,嗓音沙啞地問:“我和朋友走散了,他叫江濂,請問你有遇到嗎?”
“江濂?他長什麼樣?我一路上來隻看見你一個人。”男人擰眉回憶片刻,歉意地說。
季雲鶴一眨不眨地凝視男人,沒從對方的臉上看出異樣,想來應該不認識江濂。他稍稍松了口氣,慢吞吞挪到車前,懇求道:“那能麻煩你送我一程嗎?我可以給你報酬。”
男人打了個響指,拉開副駕駛的門,微笑道:“上車吧,看你這樣,不幫忙真說不過去。”
季雲鶴做了個深呼吸,小心翼翼坐上車。衣服破爛不堪,渾身髒兮兮的,他盡量縮起身體不碰到更多的地方,“不好意思,我身上太髒了。”
男人不在意地笑笑,轉頭看他一眼,“是遇到什麼麻煩嗎?需要幫你報警嗎?”
季雲鶴眼裡閃過一絲光,随即熄滅。報警有用的話,江濂還會那麼嚣張嗎?他搖搖頭,“麻煩你送我到首都大學。”
男人十分體貼地沒有追問:“好的。”
車裡安靜一會,季雲鶴清了清嗓子:“我叫季雲鶴,請問先生怎麼稱呼?”他想着到時候得請人吃頓飯。
男人轉頭看他,咧嘴笑說:“我叫高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