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最近新興起一出戲,演的是惡妾逼害賢王妃。在王爺跟前拈酸吃醋不滿足,更起了心思,要把自己兒子推上世子之位。
十幾年間無人知曉,直到夢裡放金榜,老神仙告訴王妃将有親子叩問京城門。
眼前正唱一句‘十幾年空空凄聲問,不知何處安放我兒的魂’,台上的角兒聲聲啼血,台下的看客卻忍不住笑嘻嘻。
如今世子是誰已明晰,可那流落在外的大公子又是何人?
翰林院裡正好有一位四登金榜的林大人!
有人當笑話,有人去探查。不查不知道,一查才發覺這林大人出身水患洪災——年齡、來處——一點一滴竟都對應得上。
林府靜悄悄的,斐夫人自說許願吃齋,早早将林姑娘接去陪伴讀經。林大人每日當值,神情自若,并看不出有什麼不妥。
真被追問,他也隻說自己從來被父親收養教導,襁褓之中,前生之事如何曉得。
“想來是哪裡的看客存心取樂,古往今來,話本上的狀元可比芝麻還多——賺個好聽的罷了。”
他是反應平淡,淮安王府中卻不是這樣想的。
王妃病了。
好像是一鳥驚,群鳥飛,越來越多當年随着去避暑的說,當年事很有些奇異。
更有的,竟然是當年接生的穩婆冒出來,自認當年确實收了那妾室的錢子兒了。
世子摔了杯子,王妃登時就暈了。
“恪靜,你真信麼?信我不是母親生的,信我不是你大哥?”侍疾的當口,世子緊緊攥着妹妹的手,惹來一聲痛呼才知道自己握得太緊了。他收了手,眼睛卻依舊死死盯着恪靜,好像非得從她臉上看出點什麼:“母妃還好嗎?母妃怎麼說?母妃信了麼?”
這樣的哥哥有些可怕,恪靜的手疼得有些發癢,她仰起臉看着世子——那張臉漲紅漲紫,皮膚底下好像有蚯蚓在悄悄爬着。
“母妃好些了。”恪靜隻能這樣說,可是世子并不滿足,繼續追問着:“她問起我了麼?”
“問了。”恪靜沒說王妃究竟問了什麼,她靜默半響,隻先安慰哥哥:“大哥,你何必這般呢?事情還沒查清楚,說不準就是假的。”
“什麼‘說不準’?這就是假的!!”世子先是怒氣沖沖,看到妹妹困惑的臉,才勉強把聲音壓住。他的喉嚨裡發出壓抑着的‘咕噜噜’的聲音,好像某種獸類,馬上就要控制不住了......
恪靜被自己這樣的聯想吓了一跳。
還沒回神,又聽世子呢喃道:“早知道當初就不該收手......林言,現在很得意吧......”
“大哥,這事與林大人又有什麼幹系呢?”恪靜從小被父兄寵愛着長大,饒是方才世子聲音大,卻不會真心害怕自己的哥哥。她笑一聲,隻當世子被這樣的事把心神攪亂,更安慰道:“哥哥不妨找他說說,你倆一并把這背後嚼舌的揪出來不正好麼——當時狀元遊街我也看過,那林大人年紀輕輕,又給自己掙來前程。十幾歲的狀元,插腳王爵還嫌俗氣呢。”
恪靜沒覺得自己說的有什麼不好,卻不知這樣的話反而戳中世子心底的痛處。他回過神來就見妹妹已經被他一聲暴喝吓呆住,小小人家木愣愣站着——她可從沒被誰吼過。
“恪靜,妹妹,你别生氣,别害怕......”世子低聲細氣,一疊聲哄着:“我是這些日子被煩得很了,沒想着——”
“我知道......”恪靜的聲音卻也跟着小了,她望一望周遭,卻覺得眼前花草都在嗡嗡隆隆響着。
世子知道自己把妹妹吓着了,好言好語一路護送着到了王妃院中。他其實很想進去看看,可是父王說暫且不要刺激了母妃......
他在離院子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住腳步,看着那最自在不過的院子,在這時竟有些瑟縮。
母妃信嗎?他不知道——不許他探望是父王說的,母妃從沒說過,隻要母妃不說,他的心裡就還懷着一份期望。
恪靜的衣角在視野中消失,世子臉上的笑也落下去,擰化作另一股狠厲。
怎麼還有那麼多人該死!!
恪靜的步子是離開世子身邊才真正輕快起來的,許多年來,她的這位哥哥從來都是桀骜的性格,但對她跟弟弟卻是全然的好哥哥。
如果大哥真的不是大哥?
遠遠的,母妃養在廊下的鹦鹉又在吟‘慈母倚門望’的詩,恪靜心中亂糟糟的,扶着丫鬟的手在沒扭了腳。
有一個詭異的念頭随着鹦鹉的聲音一起升起來。
——怎麼哥哥的口氣,卻像他早知道似的......
不過這次恪靜也沒見到母親,合晴姑姑正在放門外,說母妃現在已經歇下,叫她今日不必過來了。
她很想跟母親問一問哥哥的事,也想打探一下母親現在的想法。可合晴這樣說,恪靜也隻好走了。
合晴是直到郡主走遠才返回到屋子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