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衣走出外圍,跟着她的鬼蝶們有些依依不舍,到底它們不能長時間離開枯潭,要守着那藍影蝶蘭呢。
紫衣仿若淡淡霧氣,從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見。
“病人。”咀嚼這二字,新奇,新鮮,厭惡,一口惡血自喉嚨間抑出,腥甜,灑落在地上,嘶嘶聲音響起。
那惡血灑落的地方,野草快速失去生機,尖細的葉子泛着白霧。
從昨天再到今天,早就判斷出自己得的不是絕靈症,眼前的這一幕,更是隐約地證實了心間的想法。
“詛咒之力。”無悲也無喜。
他隻是終于明白這幾日燕焉身上的反常,他的阿弟,笑笑的死究竟和他有幾分關系?
黑岚之書和白岚之書的修煉之主素來早夭,便是因為這兩本絕世秘籍在修煉過程當中太容易牽引宿主走入迷途之中,一旦走火入魔,反噬其身,意識為惡念所奪。自身的想法欲望都化作了對他人的屠戮之刀,而自身可能并不知道自己詛咒了他人,或者說,往往這個人會選擇遺忘。
阿焉,他始終沒有勸動他不修煉那黑岚之書。誰又知道看起來什麼都不放在心中的他,一旦執拗起來,又是不可預料的危險。
事實上到了這一刻,燕翎反而前所未有的平靜。
或者說,從年幼的阿焉帶着笑臉出現在他的身邊,怎麼也不肯離開以後,他就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
“為了她麼?”這個女子的出現也隻是一個導火索,酷似燕明月的阿焉在決定修煉黑岚之書的時候,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是早已經可以預料的。
燕焉從指尖逼出那些烏幽的魔氣,鮮血裡的詛咒之力越來越淡,漸漸地,滴落在地面的血也不再侵蝕草花。
左手大拇指出佩戴的戒指,那鑲嵌在戒面上的紅石,像是逐漸醒來,黯淡的凍紅過渡到了鮮紅,宛若一顆在跳動的心髒般地鮮活。
他的胸膛裡沒有心跳,維系仙身的是逆轉生機的術法和一顆厄珠。
鮮血無意沾到了戒指,那心跳聲咚咚地,像是回響在他的心間。
他越是想着阿焉的事,随之想起的是這個女子,那心跳聲就愈發加劇,戒指在指尖顫抖哀嚎。
燕翎很不喜,情緒翻滾。
他不想再任由這個念頭趁虛而入。
“翎公子!翎公子!”一隻纖細的手按住了他的肩頭,急促高昂的清脆聲音将他喚醒。
烏蒙蒙撇開眼皮,這山林之間的濃霧仿佛遮忘了人眼。
她的身形也是朦朦胧的。
“你回來了?”他皺眉,怏怏不樂,偏頭不願意瞧她。可她這一次卻也直接,搬過他的肩頭,對着自己。
巧笑情兮,“因為你念着我。”
“不——”
細嫩如蔥的指堵住他的唇,濃濃霧色裡,她的容顔多了幾分說不清的纏綿缱绻,“我聽得見。”
她俯在他胸膛,聽他的心。
大拇指上的紅石戒指在氣霧裡泛着鮮血般的色澤,也像是鮮血在流瀉。
“你、”這一次他是真的怒了,勃然而怒,不知是為眼前的親呢場面,還是為内心克制不住的情動。
這女子的輕佻,為他說不喜。
叫他莫名想起上一次,她落在唇瓣那個不知名的吻,還有那時充滿了野心的眼神。
霧氣濃郁得仿佛将周圍環境都淹沒,所見不過寸目之間。
眼前的詭異,燕翎察覺了出來,可或許是身中詛咒之力造就的精神遲緩,素來敏銳的人也遲鈍了。
他推開身上的“芷衣”。
剛剛還一臉甜蜜的“芷衣”臉容泛怒,“不識好歹。”
他審度着她,霧氣彌漫她的周身,隐隐不真實。
“郎君。”她審視機會,軟聲喚。
“滾!”燕翎冰冷冷地喊。他雙眸之間那還有剛才的迷惘,清淩淩得,仿若出鞘的青鋒劍銳不可當。
這山林之間幻化成“芷衣”的山鬼也畏懼地倒退,女子清麗的容顔褪去,變成山猿的尖嘴猴腮,被識破了陽謀,還帶着惱羞成怒退到了濃霧之中。
壓抑着體内洶湧的詛咒之力旋渦,燕翎五識查勘周圍。
不知何時,他遠離了枯潭,倒坐在一棵繞藤枯樹盤踞的樹根之上,周圍毒蟲死了一地。他逼出的蘊含着咒力魔氣的鮮血落入草地,幾隻鬼蝶戀戀不舍地圍在周圍,卻不敢像那些慘死的毒蟲一樣舔舐。
沉沉浮浮,他靠着樹,疲倦湧來,又或許是那濃霧滾滾煽動而來的異香,令他很想要放空一切。
沉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