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皇後中毒?”
皇帝的話裡滿是愠怒,沈語嬌跪在他面前,帝王的威勢壓得她喘不上氣來,她微微屏住呼吸,穩定心神答道:“是。”
“什麼毒藥?”
“回父皇的話,并非毒藥,而是吃了相克的食物。”
沈語嬌解釋道:“兒臣查閱了母後近幾日以來的膳食單子,發現上面有以鵝肉烹制的菜品,而年節期間,坤儀宮的瓜果之中又常有柿子一物,二者同食,便引得急症。”
皇帝聞言不語,沈語嬌停頓片刻,繼續說下去:“兒臣在江南之時,曾随祖父下田親事農桑,因此,兒臣自小吃過許多自家産的瓜果,幼時也曾因不知這個忌諱而同食了鵝與柿子,故而在看到母後的食單後,便想到了這上頭。”
“可嚴重否?”皇帝沉聲問道。
“母後年節總領後宮,大約是因着勞累,這些日子進食也不算多,也幸而未曾多食,并沒那麼嚴重,兒臣按照古書記載,已經讓人煎了綠豆水給母後服下了,如今母後已無大礙。”
“那既是并未多食,又怎會病重至整個太醫院來問診?”
“這便是兒臣要禀報之事,”沈語嬌雖是低着頭,但神情卻分外鄭重:“雖說如今是冬季,瓜果種類較之夏秋少了許多,但這柿子,卻是每日變着法的出現在坤儀宮,鮮柿子、脆柿子、柿餅等等,而鵝肉也是一樣。”
像是生怕皇後吃不到這兩樣東西。
“這兩樣菜品與瓜果原本并無不妥,若是分食也無大礙,但就隻不能短時間内同食。兒臣祖父曾在醫術中遍尋,後翻到一本古籍才得知,鵝肉是熱食,柿子為寒食,二者同食便會引起腸胃不适,更有嚴重者,甚至可能因此身亡。故而,盡管母後年節所食不多,但每日都吃這兩樣,所積毒素也并非一二次可比拟。”
江琛的原話是:“鵝肉是全價蛋白質,與柿子中的鞣酸相遇,易凝結鹹鞣酸蛋白,在人的胃裡發生凝固,就會變成不易消化的團塊,聚于腸胃中,繼而導緻腹痛、嘔吐或腹瀉等食物中毒的症狀,也正因為這個,嚴重者甚至會導緻死亡。”
沈語嬌垂下雙眸,能說的她已經全說了,再多的,她不說皇帝也能明白是什麼意思。
果然,沉默片刻後,皇帝開口道:“此次太子妃侍疾有功,當賞,太子妃可有什麼想要的?”
聞言,沈語嬌雙手覆于地面叩首,恭敬答道:“為母後侍疾乃是兒臣之本分,兒臣并不敢邀功,隻願母後能早日康複,鳳體安泰,才是我大夏之福,還請父皇應允,能讓兒臣留在宮中幾日,直至母後痊愈再回東宮。”
“好,你既有如此孝心,那便随你吧。”
皇帝來得快去得也快,沈語嬌帶着一衆宮女将人送走,她跪在最前頭,看着一點點消失的影子,一雙手也懈了力道緩緩舒展開來,木槿将她扶起時看到紫紅色一排的指甲印痕心下一驚,随後連忙用袖子為她遮掩。
沈語嬌心裡很清楚,皇帝此番離去,後宮必将再不安甯,她本想立馬出宮,離開這詭谲旋渦的中心,但考慮到皇後如今的身體狀況,她也是實在不敢放心交給别人。
如今,坤儀宮和東宮是唇齒相依的關系,如若皇後醒不過來,那麼下一個倒下的,便不知是她還是江琛了。僅僅一夜過去,卻讓她很清楚地感受到了身在皇家的危險。
這是一場被她低估了的棋局,若是一着不慎,便會滿盤皆輸,而身在局中的他們,極有可能粉身碎骨。
得知沈語嬌順利留在宮裡,江琛懸着的一顆心才落下來,他讓祝餘通知木楠,太子妃的換洗衣物收拾好便可送進宮裡去了,祝餘退下後,江琛一個人坐在書案後隐隐出神。
沈語嬌要留在宮裡一事,他原本是不同意的。
如今在江琛眼裡,皇宮便與龍潭虎穴無異,而且也不知道她昨晚經曆了什麼,今早一見,整個人憔悴不堪,臨走時兩人握了下手,她整個手都是冰涼的,而他在坤儀宮裡甚至熱濕了裡衫。
但最後他還是被說服了,沈語嬌的原話是:“我如果走了,皇後再出什麼差池,沒人能承擔這個風險。況且......我們眼下實在是太被動了,就算你是太子,沈小姐身負鳳命,可瞧着,也沒什麼人忌憚。”
“我需要一個能讓我這個太子妃身份立起來的倚仗。”
而宮裡最大的倚仗便來自皇帝。
所以,她留在了宮裡。皇後病倒是把雙刃劍,隻要挺過危機,便沒人敢将這位江南來的太子妃再當成吉祥物,但同時,卻也再無法抽身這皇宮的詭谲争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