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甚少有人想到,這鳜魚不隻南方有,北方竟也有,且因北方氣候寒冷,鳜魚生長緩慢,這魚肉便就較南邊的魚更為緊實鮮美。”
“隻是北方做魚大都用炖,遠不及淮揚潮汕做法精細。所以自昨兒得了魚後,爺便跟曹寅借了他家的烹魚廚子。”
“绮羅,”我問:“你到底評評這北魚南廚的味道如何啊?”
杏眼一橫,绮羅面露不忿,壓根不接我話茬。
?
绮羅這是嗔我過去兩年從沒與她過本地鯉魚之外的魚?
舀一勺粥喂給绮羅,我好言解釋:“原也不知你愛吃魚。直待上次在曹寅府裡,聽說你餓鬼投胎般吃了一整條過季鲥魚。”
绮羅含着嘴裡的粥,幡然變色。
“怎麼了?”
我打量绮羅。
這話原是玉婷告訴我的。這于绮羅有什麼妨礙嗎?
呃,绮羅想起她當着皇阿瑪曹寅還有爺的面以她晚席上的魚當誘餌撺掇丫頭偷曹寅家仆從席茄子的丢人故事了?
唉,爺的臉被她摔地啊比被她夾帶給丫頭的曹家酥餅都爛!
“奴婢,奴婢,”绮羅支吾半日,終支吾出:“貝勒爺如此對待奴婢,奴婢,奴婢實在是無以回報。”
绮羅現知道爺對她的包容了?
我禁不住高興:說實話,若不是爺從中維護,不說琴雅了,單玉婷就能弄死她。
青仁心麥門冬是我跟绮羅之間的一根刺,如此不說相互抵消,绮羅起碼不會再疑心爺害她性命了!
“這算什麼?”
過去兩年我和绮羅之間就是本爛賬,唯一慶幸的是绮羅跟我緣分夠深,不僅至今不散,且日益親密——“你是爺的庶福晉,爺疼你還不是該當的啊?”
明知道绮羅不愛聽“庶福晉”三個字,但這是現狀,我必須得說。
绮羅隻知道我提她嫡庶規矩,苛責她,壓根不想這嫡庶名分的決定權從來不在我手——我也是看绮禮跟皇阿瑪叫闆才反應過來。
我的婚都是皇阿瑪給指的,根本不容我置喙。而绮羅想升位份,最終也得經皇阿瑪首肯,谕旨禮部。
我若沒得萬全把握,連提都不能提——不提,不過是維持現狀,無人在意;提了被駁,即便皇阿瑪不置一詞,绮羅也少不了為人譏嘲議論,挑揀出無數不是來,反是是非。
……
绮羅垂着杏眼不說話,我也不再多說,隻一勺接一勺地喂她喝粥。
内院私帷,似夫妻之間的陪伴呵護、關心照料、言語調笑、枕席之歡、子嗣延綿,我都能給绮羅,獨位份這一條,真權不在我!
很無能,很郁悶,但就是現實——绮羅想升位份就需要博皇阿瑪歡心,得其認可,而我也想知道绮羅會怎麼選,怎麼做,會不會一改一直以來“求人不如求己”的堅持。
……
“今兒爺要去大堤,”眼見碗底漸空,我随口告訴绮羅一會我的去向。
有祖宗家法管着,我雖無可能似绮禮一樣告訴绮羅我具體事務,但大概去向還是沒問題的。
“午飯你自己在家用。”
绮羅素日就關心一日三餐,我也隻囑咐午飯——晚飯我會回來跟她一塊用。
“你也别淨在床上躺着,一會兒吃了飯,也去廚房裡轉轉,那些魚,到底是清蒸還是紅燒,你也去給廚子拿個主意。”
不說似秀英一般管家理事,好歹人前露個臉,做點婦人該做的文章,堵堵外頭亂七八糟的流言。當然,更重要的是——
“莫讓這曹寅小瞧了咱貝勒府!”
曹寅一個包衣而已,江南待了幾年,學了點漢人的閑情逸緻、穿衣吃飯,就鼻孔朝天,連爺都不放在眼裡了。
先绮羅誇曹寅家酥餅好,不過是隔鍋飯香——似過去一年,绮羅跟着爺打江南到塞外,又到江南,來回幾千裡路,吃了無數的酥餅、煎餅、火燒、油餅、燒餅、蛋餅,可有說過哪一樣不好?
绮羅就是貪嘴,誇一樣餅好或者菜好,并不代表她家常吃用不好!
一般人不了解绮羅脾性,隻以為爺苛刻绮羅,绮羅沒經過世面,沒吃過好的,壓根不知道绮羅見識有多廣,嘴有多刁!
……
自打明潘季馴修築高家堰作為溢洪道後,随着黃河泥沙堆積,洪澤湖已成為“懸湖”——湖底已高出周邊地面一丈還多。
“渺渺孤城白水環,舳舻人語夕霏間。林梢一抹青如畫,應是淮流轉處山。”這一首《泗州東城晚望》是宋秦觀傍晚在泗州城樓上俯視遠眺時寫下的風景。
曆史上的泗州地處黃河長江漕運中心,有水陸都會之稱。
康熙十九年黃河奪汴入淮,大水沖開泗州城外洪澤湖東北處的石堤,決口七十餘丈,城牆崩塌,開口數十丈,大水沖入城中,泗州城遭遇沒頂之災。十幾年過去,泗州古城已徹底被泥沙埋沒。
黃河泥沙年年堆積,洪澤湖底年年漲高,洪澤堤壩年年加建,耗費大量銀錢不說,關鍵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而一旦潰壩,整個裡下河地區的淮安、揚州都将成為一片汪洋,現有的繁華不再,幾百萬人流離失所——對着滔滔洪澤湖水,我憂心忡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