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芙用銅盆裝來半盆清水,轉身站在門口。
阮棠幫他褪去外袍,準備用清水清理衣袍。忽然他一雙手鉗制住她雙肩,阮棠頓時啞然,手足無措,她抿唇兀自糾結着。
他将她逼往屏風和牆的夾角,門外是小芙,他傾身俯低,臉貼她耳畔緊緊的擁抱了她。
偏偏她慌張局促的模樣,可人無比,他盡然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阮棠手指絞着濕哒哒的衣角,衣袍上是沈元澈的冷香……
另一邊,大理寺少卿裴不瑜回到府上時,天已經完全黑了,雨勢卻絲毫沒有減弱。他脫了濕漉漉的官服,随侍上來為他擰幹衣裳,忽然聽得主人輕聲道:“取幾顆暖梅來。”
那随侍一怔,連忙取了一碟梅子奉上,又斟了一盞清茶。
裴不瑜走到書房窗前,雨簾潇潇,書桌上攤開着幾份奏疏,他卻沒有看,隻将幾顆暖梅含在嘴裡,心中無端多了幾分苦澀。
“有事想要老夫解惑嗎?”
裴不瑜轉過身來,書房裡立着一人,面容模糊,卻隐隐透着一股肅殺之氣。
裴不瑜笑了笑:“劉公公,深夜到訪,不知有何要事?”
那人微微一笑,坐了下來。室内的氣氛瞬間冷了幾分:“李躍的案子,你插手了?”
裴不瑜沒有回避,點點頭:“他是翰林舊友,為朋友自當兩肋插刀。”
太監劉良面色不變:“那你也該知道,李躍失蹤案背後牽扯的是什麼?”
裴不瑜正色道:“自然知曉。隻是失蹤一案不能憑空定論,更不能因為涉及劉清便草率結案。”
劉良冷笑:“果然是翰林出身,嘴皮子比刀子還快。你知道劉清的身份吧?你敢動他?”
裴不瑜淡淡道:“我隻是動了李躍的失蹤案,并沒有動劉清。”
劉良盯着他,半晌才開口:“你最好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裴不瑜的目光透過窗隙望向遠處:“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我身為大理寺少卿斷不能讓奸佞小人橫行霸道。”
劉良看着他,臉上漸漸浮現出一絲複雜的表情:“你我相識多年,今日特來奉勸你一句,好自為之。”說完揚長而去。
裴不瑜目送那人離去。驟雨潇潇,夜色如墨,唯有桌前那盞燈,隐隐透出一絲暖光。
左都督隆安,從野山道場出來的時候,時近黃昏,夕陽在地平線上下墜,火燒雲在天際如烈焰盛開。
隆安勒住馬,深呼吸平定情緒。翻過這座山,山坡另一邊就是長安城了。
隆安馬背上馱着的人奄奄一息。而他自己的肩部的疼痛隐隐傳來,他知道自己的傷口有可能已經裂開,騎馬趕路時要分外小心。
他長鞭一揚,一鼓作氣前往長安城。
身後忽聞馬蹄聲由遠而近,隆安心一緊,雙手抓緊缰繩,腳用力一夾馬身加快速度,一面回頭看。隻見身後果然有幾個濃墨般的身影襲來,頓時心生寒意。
他一手按住長劍,做好了拼死一戰的準備。他,隆安絕對不能成為俘虜。
就在他下定誓死一戰的決心後,那對人馬已到跟前,看清為首的人臉,他欣喜萬分叫道:“王爺,是你!”
“這是?”
“他是李躍,從野山道場劫回來的……”隆安眉毛緊蹙。
阮棠被告知李躍還活着的候。整個人仿佛被定住了,嘴唇輕顫,卻是發不出一點聲音。
以前從不知,原來喜悅可以融彙極具靈性的溫柔,如同隆冬凝結的冰下有湧動的溫暖水流。原來激動可以,不需要淚水和言語去表達,即可如同萬物複蘇冬去春來般滲透心田。
陷入驚喜的她,卻捕捉到穆親王李泰啟臉上略過的黯淡神情,她頓時意識到那表情,一定意味着什麼。
軍營的帳營裡一片靜谧,隻有火爐中的柴火在劈啪作響。
李躍靜靜的躺在火爐旁,爐火映照他蒼白的臉,李躍身上幾處傷口,好幾個的深入骨骸,雖然已經縫合,但是依舊觸目驚心。
李躍已骨瘦嶙峋,臉上的眼窩深陷,顴骨微聳。若非他胸膛有微弱的呼吸起伏,如此蒼白的臉像失去了生命體征。
“李躍身受重傷,一直處于昏迷狀态。”隆安語氣哀傷。他雙目充滿血絲,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字一頓。
“那日去野山道場打探突厥人下落,恰好撞見,李躍被少詹事劉清處以私刑……”隆安繼續說:“我們遲一步趕到時,李躍已經傷成這樣,直到現在依舊沒有醒。”
就在這時,李躍忽然咳嗽了一聲,蒼白的臉瞬間變得潮紅,他起先微弱的呼吸變得急促。阮棠急忙轉過身,對李泰啟道:“王爺,李躍他會醒嗎。”
“兵部郎中來過,他傷勢太重,難說。”
天空下起了小雨,雨點滴落在阮棠的睫毛上,随着她的睫毛扇動,又顫巍巍的滾落下來,在空中掠過一道弧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