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應該是在一樓洗完澡上來的,身上的香味和她用的沐浴露是同一種味道。
夏日青檸的清香,很容易就讓人聯想到晚風、路燈和稀疏的樹影。
“晚舟睡覺的時候會悄悄搶被子。”他稍微停頓了兩秒,溫熱的呼吸堪堪擦過她的耳廓,像被撓了一下,酥酥癢癢的。
顧晚舟手心發熱,不自覺攥住床單,接下來的話卻令她一口氣差點沒續上來。
“還會掐我。”
她被嗆到,猛咳了好幾下,倔強地維持側躺的姿勢,臉卻早已漲得通紅:“下次直接喊醒我就可以。”
李念沉權當自己的請求被默認了,跟着躺進被窩,語氣輕快:“不想吵醒你。”
“睡着的時候像隻毛茸茸的三花貓,很可愛呢。”
活了21年,顧晚舟自然知道自己外貌出色,但睡在同一張床上,被一個極其好看的男人毫不吝啬誇誇的情況——
還是頭一回。
她有點不好意思,翻過身看他:“謝謝……早點休息。”
中間能睡下一個人,現在變成了半個人,她的視線在兩邊來回切換,最終心虛地把被子往他那邊拽過去了一點。
被單上包裹着獨屬于她的氣息,随着動作流動到李念沉身邊,他接上她的話,輕聲道了句“晚安”。
溫聲細語,猶如愛人之間的低喃。
本就拉近過的距離在他情意綿綿的兩個字後暧昧到了極緻,顧晚舟兩眼一閉,沒幾分鐘便遁入迷蒙,在徹底睡着之前忽然慶幸一件事:還好他的聲音有瑕疵,這種相處方式實在太考驗人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兩個是什麼相愛多年的老夫老妻……
上帝開一扇門的同時果然沒有忘記關窗。
第二天清晨,室内溫度有些低,顧晚舟抓過枕頭墊在腦袋下面,無比煩躁挂斷電話。
她是被不斷重複的震動聲吵醒的,七點都還不到,顧明珏就打了不下五個電話,等她睡眼惺忪地點開手機,果不其然,聊天框裡還有一串消息。
火藥味十足的未讀紅點,她向右滑動不帶任何猶豫删除,再往下,卻意外看到另一條留言。
[不要給顧家惹麻煩。]
附帶的兩張圖片還沒點開就能看到滿屏的猩紅色,顧晚舟頓時吓醒了。
昨天的那個醉漢,此刻像灘爛泥一樣癱在垃圾桶旁邊,地面的血已經幹了,淺黃色油污蜿蜒着,從垃圾堆裡流出來,通通堆在他的褲腿邊。
他死了嗎?
心髒像被重重鑿了一下,她蓦地扔開手機,臉色煞白,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盯着床上空蕩蕩的位置,顧晚舟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李念沉已經起床了。
他去了哪裡?怎麼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屏幕的光依舊亮着,另一張照片裡的人是李新茗,躺在醫院病床上,還在昏迷。
父親話裡的指向性太明顯了,她用力揉了揉太陽穴,仔細回想昨天李念沉的一舉一動。
回沁園、切菜做飯、打理花園、布置側卧……
兩人基本待在一起,直到晚上睡覺,他提都沒提起過葬禮上的事情,甚至阿旭也是全程陪同。
不可能啊,放下醉漢不說,李新茗肯定有保镖,李念沉剛回國哪來的人手能接近他,還是他有自己不知道的勢力?
身為枕邊人,顧晚舟不敢再細想下去,強忍恐懼退出聊天軟件。
睡意全無,她索性起床洗漱。
靠近浴室時,裡面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響。
顧晚舟神經高度緊繃,像一根被強行拉直的弦,她輕手輕腳走過去,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站在門邊的那刻,她快速擰動把手。
他就在門後,高大的身影幾乎要将她整個籠罩住,顧晚舟略微偏頭,不露聲色打量浴室裡的東西,試圖确認他在幹什麼。
“不是九點才到上課時間,怎麼起得這麼早?”
李念沉勾唇,大大方方讓出一條路。
然後顧晚舟就看到了自己昨天換下的睡袍,更準确來說是擰幹了的睡袍。
結合對方手上還沒來得及擦幹淨的泡沫,她翕動僵硬的唇 ,試探性地說了句:“我昨天忘記把衣服收起來了。”
“嗯,我順便幫你洗幹淨了。”
……
誰讓他洗了?!他們根本沒有熟到這種地步。
顧晚舟已經不能簡單用驚愕兩個詞來形容,她原地怔愣了半晌,艱難磨出一句話:“不要這樣,我放洗衣機裡洗就行。”
他的神色瞬間黯淡下去,身體朝左邊挪了一點,擋住那件衣服。
顧晚舟瞥了眼那雙肥皂水浸泡得覆了一圈绯紅的大手,心底某處忽地柔軟下去:“我的意思是沒這個必要,不如多睡會。”
李念沉的關注點全落在了“沒必要”三個字上,示弱似的低垂着睫:“我并不困。”
“我拿去晾曬,洗漱完記得下樓吃早餐。”他轉過身去拿衣服,路過呆滞的某人時失落又執拗地補充,“電視裡都是這麼演的。”
???
……
弄得好像是她故意不讓他洗一樣,看的什麼鬼電視,人夫修煉手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