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在馬車裡根本坐不住,硬是從車隊裡挑了匹最順眼的高頭馬,解開缰繩,翻身上馬後一拍馬屁股,直直朝着赤水方向飛奔過去,隻剩下一聲昂揚的“謝諸位照顧”散在衆人耳邊。
待正午日頭高漲,王承允安排在北寒寺周圍的耳目發現人已經不在寺廟裡,匆忙讓人去紫禁城報信時,平安已經騎着高頭馬停到了赤水外城門前。
她一下馬,身側的大馬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緊接着城牆上的士兵扯着嗓子喊,“來者何人!可有通行證?”
平安一把扯下頭上的鬥笠,“睜開你們的狗眼好好看看!本郡主也用通行證嗎!”
皮糙肉厚的大塊頭士兵們被罵的面面相觑,臉上通紅,身上卻冒了冷汗,齊刷刷的下城樓迎接,當頭的按住其中一人的肩膀,給他使了個眼色,叫他去通報赤水王。
頃刻間城牆前跪了一排,城裡的赤水百姓都偷偷看熱鬧。
他們隔得遠,隻能看到一個右臂綁着石膏闆的窈窕少女,往那一站就是指揮千軍萬馬的恢宏氣勢,偏偏城頭這群五大三粗的小夥子還怕她,垂着腦袋跪着,像老鼠見了貓。
“哎呦呦,這不是赤水老臣拼死也要維護上位的平安郡主嘛!”
眼尖的人當時就大驚失色,“她不是嫁到永安去了?怎麼突然回來了?難道聽到風聲,真要回來争權?”
“争權?你不要鬧笑話了行不行啊!”
旁邊人趕緊捂住他的嘴,偷偷指了指王宮方向,“赤水王不讓講的呀,因為這件事,維護郡主的老臣都死的差不多了,赤水王不讓傳出去的呀,你還敢亂說,當心你的腦袋!”
平安看着他們身上熟悉的軍裝,又擡頭看了眼他們身後熟悉的赤水城,一切都像是沒有變,還是她從未離開過的樣子。
但她心裡已經明确的知道,不一樣了,一切都不一樣了。
“郡主回來了,臣送您去王宮。”
聽到這話,平安的視線瞬間定到那人身上。
這個守城兵,說的是去王宮,而不是回王宮。
看來赤水的這灘渾水,還真是為她攪的。
她發澀的嗓子裡吞下一口唾沫,雙眼聚神,又恢複從前的傲氣。
“本郡主不去王宮,備車,去十惡牢。”
牢裡。
濃厚的血腥味直直灌入鼻腔,地上還有被行刑之人散落的四肢。
筆直漆黑的通道像是沒有盡頭,兩側牢房裡,被關押的犯人像是地溝裡的老鼠,精神早已失常,有些人尚且存着一絲理智,隻會伸出十指不全的雙手,朝外頭喊放他出去。
犯人是按照罪行輕重劃分開的,最外邊的所犯刑法最輕,尚有出獄可能,越往裡走,被關押的犯人所犯下的罪孽就越深重,所受的刑罰就越痛苦,煎熬。
平安每走一步,心都往下沉一分。
走過大半,她的步子再也邁不動了。
“這裡都沒有我要找的人,十惡牢還有沒有别處的分牢?”
“小郡主,臣鬥膽相問,您到底要找誰呢?”獄卒打着燈,也跟着停了下來。
“秦蕭,他在哪。”
平安臉色已經泛白,她再也聽不下去獄裡的慘叫了,也不想再見裡邊的白骨。
獄卒一聽這名字,像是觸電,險些彈了起來,“秦,秦将軍?”
見平安堅定的點了點頭,他鬥膽探過身子,伸手朝一片漆黑的裡邊指了指,“他啊,在最裡邊呢。”
平安表情頓時凝固,眼圈暮的紅了,“我師傅犯了什麼罪?何以至此?”
“不好說,小郡主,不好說啊。”
獄卒示意赤水王不讓透露,平安也不多問,抹了把眼淚,接過他手裡的燈。
“我自己走吧,你不必管我了。”
獄卒為難的往裡看了看,裡邊惡臭無比,又全是一群早已失常的瘋子,他們平時除了一日三餐送水送飯,巴不得離那裡邊遠遠的。
“郡主,小的還是陪......”
“我有其他事情交代你。”
平安穩住心緒,垂眸道,“你去告訴衛麟,我回來了,我在十惡牢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