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秋爾徹底難免,胸口像是堵了塊大石頭,怎麼也透不過氣。
她起身盤坐,雙眸微閉。
算到明日是閉日,不适合進行密閉空間的活動,宜靜不宜動,明日是九月的“晦日”,倒是适合清理,去晦氣。
“你過來。”
秋爾朝下邊的小宮女招了招手。
小宮女聞聲而至,隻聽秋爾道,“待天亮了,叫浣衣局拿些皇帝的衣服去洗,再組織一下各個宮裡進行一次大掃除,皇宮内打掃的越幹淨越好。“
小宮女有些猶豫,“隻是各個宮裡的人,都不是那麼好調遣的呀。”
“你不用辦。”秋爾道,“你隻管告訴陳公公,叫他去辦,就說是我的意思。”
小宮女領命退下。
鼻尖有汗沁出,秋爾下床去倒了杯茶。
窗外明月在望,數枝上的葉子随着風吹落下幾片。
她安靜的看着茶中的倒影,若有所思。
北寒寺中。
桌上茶盞中映入一個突然登堂入室的倒影,平安頓時打起精神。
“是我。”
曹穎輕手輕腳的貼到床邊,給她上藥。
“你竟還會些醫術,藏得挺深啊。”
衛平安動了動受傷的右臂,被曹穎伸手打了一下,“這才五天,手還是不能使勁的,你這手臂,起碼要養到元旦。”
“可我感覺已經好多了,手也使得上勁。”平安反駁。
“這藥隻是特效,能療養經脈和骨頭,但并非神藥,你若是逞強用勁,小心這隻手臂變得和你師傅一樣!”
上好藥,曹穎蓋上藥瓶,才被自己說的這話吓了一跳,動作一滞。
平安也一時無話,隻看着她。
茶盞中水紋平緩,隻映着兩人,相對無言,卻都紅了眼角。
半響,才聽平安問,“你從前不會醫術,你是,為我師傅學的醫?”
曹穎之前并不喜歡平安,可相處了這麼久,平安也從她身上感覺到了些許親切,不知道是不是曹穎愛屋及烏,因為喜歡師傅,所以對自己的态度也開始漸漸轉變了。
曹穎垂下眼睑,将藥瓶攥在手心裡。
“你這次回去,能把他帶到永安來嗎?”
“師傅已被關入十惡牢,可能......”
平安說不出後邊的話,隻能克制住聲音的低顫,對她說,“曹穎,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無論他是生是死,你都把他帶回來,好嗎?”
曹穎擡眼時,已是淚水滿眶,那隻攥緊藥瓶的手越發用力,連指甲都嵌入手心。
“曹穎!”平安有些于心不忍。
“求你!”
曹穎重新垂下頭,咬了咬下唇,不停的念着,“求你了,平安。”
“你别這樣。”平安心裡也跟着難受起來。
曹穎攥緊她的手,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嘴裡隻念着一句話。
“秦蕭無論是生是死,我都想再見見他。”
平安點了點頭。
艱難的擠出幾個字,“我答應你。”
她不知道這兩人的交情。
隻是師傅自小便是孤兒,她以為自己是這世上唯一拿師傅當心上明月一般珍重,愛惜的人。
沒想到師傅福澤深厚,除她之外,還有人對他牽腸挂念,将他視為心頭血。
平安深感慰藉。
曹穎抹幹眼淚,很快恢複了平時那副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模樣。
走到門後拉開門,滿院的月光灑進來,平安叫住她。
“你和我師傅,是怎麼認識的?”
她被月光籠在原處,外衣上的銀絲泛着瑩光。
不知想到什麼,她眼中露出難見的幸福甜意。
“進宮之前,他陪赤水王來中南訪問家父。”
那時曹穎還沒進宮,衛麟想要挑起中南獨立的野心,叫秦蕭随從,暗訪曹府。
暖陽中,曹穎在院子裡寫生,畫那些新露芽的磚縫雜草。
這畫被曹府夫人看見了,伸手便撕成粉末,扔了滿地。
“從小錦衣玉食的供你!不好好學畫玉蘭臘梅,畫些不值錢的雜草,當真枉費這昂貴的宣紙和蘇州墨,丢我貴族顔面!”
曹府夫人眼高手低,昂頭看人時眼睛頗有戾氣。
她是前朝公主,自然看不得這些凡事俗物,半句柔話未曾說過,向來隻把曹穎扔在身後掉眼淚。
曹穎抹着眼淚去撿地上的碎紙,鼻尖已經被初春寒意凍的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