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漸漸沒了力氣,背倚着牆,卻也不想失了氣勢,“長公主以為我是什麼樣的人呢?我自然不甘心被人囚做籠中鳥,可我也不是非要撞得頭破血流才舍得低頭。”
她指尖捏着一枚棋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敲在棋盒邊緣,卻帶着像是在敲木魚一般的虔誠。
她眉心微動,聽了我的話,敲棋子的動作落了一拍,卻也沒說話。
我索性趁着這會兒功夫多講了幾句,“「金梧王庭,虎狼之穴」,若如無根浮萍被人拿捏,倒不如成為好心人手裡的彎刀,哪怕隻能換得一時自由也是值得。”
“我今日來,自然是想求長公主心軟。”
我手裡的那隻金蟬終究還是被我丢擲出去,哐當一聲正好落進另一隻棋盒裡。
她終于舍得把棋子丢進棋盒,擡起頭來看我。
周身水光萦繞,和她疏離淡漠的眼色相襯,好似賦予了她一些悲天憫人的神性。
她比我所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平和,更嗅不出一絲人情味兒。
像是熱火遊走渾身筋脈,一瞬間沖破所有禁锢直沖進心髒,所帶來的窒息疼痛快到讓我來不及反應,就先被鼻腔裡湧流出來的鮮血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鮮血流進嘴巴,腥甜的味道嘗出苦澀,眼裡迷朦一層血霧,凝成淚也落了下來。
我伸手胡亂去抹,黏膩的沾了滿手,強撐着笑問:“長公主當真隻想要一個傀儡皇帝嗎?”
“你養的那隻鷹已經做不到你想做的事情了,長公主真的不能考慮考慮我麼?”
她起身朝我走來,潔白無瑕的衣袖掠撫過我的臉頰。
指尖冰涼的溫度和陣陣花香氣味都像是給我漲痛的大腦下了一劑猛烈的止痛藥。
她的中指順着我的下颌線一直往上,最終停留在我的耳後。
那和心跳混為一體的異動也好像找到了目的地,從心口逃離直逼到她的指間。
“你想在這裡翻了天去,也得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她的聲音,她的臉色都在嘲笑我不知天高地厚,可是她的舉動足夠輕柔憐惜,好像這就是她為數不多的心軟,“你以為我如你一般隻會耍小聰明?你是誰?以為我當真不知道?”
異動停在耳際,像是即将破土而出的樹苗,像是被隐藏在黑暗期待重見天日那般熱烈生長。
燙到呼吸停滞,燙到心跳加速,燙到幾乎聽不見聲音。
“趙谖。”
她輕輕吐出我的名字,指間摁在那處,霎時就能平息一切,“你的這雙眼睛,能騙得了誰?”
“冒用她人身份遠嫁和親,還敢來我這兒胡吹亂嗙,這一點倒真是随了你母親。”她終于找到感興趣的故事,語調也變得輕快起來,“對了,你母親入宮為妃,父親流放嶺南,兄長傷重未愈……所以你,還有什麼能為我所用?”
空氣裡殘留的血腥氣味和她身上的花香味道碰撞,一半清醒一半迷惘。
平靜的湖面掀開,露出底下深藏的暗湧,不經意間就能奪人性命。
她的脈搏通過指尖傳遞過來,和我的心跳頻率一樣,我強忍着酸痛,騰出一隻手去抓她的手腕:“不是我想選擇長公主,是長公主選擇了我,不是嗎?”
她唇邊蕩漾開一抹笑,我身上的痛感如潮般褪去。
臉頰上的血漬不能凝固,好像也被她的衣袖盡數抹了去。
“殺了她,算作你的投名狀。”
水光搖曳如寒光,比月輝更盛更碎。
少見的歡愉從她眼底跑出來,輕飄飄的幾個字就想用我的手取他人性命。
我不願意。
“小孩子而已,長公主容不下?”
我這人自小就不愛聽話,總喜歡和人對着幹,現下好不容易恢複了些力氣,抓住她手腕的手松開,對上她的眼,話說得坦然,“長公主以為我是如何尋到這條密道,又是如何避開她的窺探走過來的?”
“再說了,我的性命不也是通過她的手,才交到長公主手上的。這樣的一個小丫鬟,殺就殺了,算不上什麼投名狀。”
嚣張傲慢的性子,從來都不讨人喜歡。
可自從父親入獄後,我就喜歡用這樣的态度說話。
她眉心微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摁在我耳後的手也加重了力道,試圖想通過這些讓我服軟。
我偏不依。
“我自有一份大禮想要送給長公主殿下,三日後……”
她的手一下子捏住我的脖頸,拽着我從長椅上站起來。
眼底好像又蒸騰起霧氣,我識相地把話咽回肚子裡。
安靜的好像隻有風聲,想要撞破窗前來窺探,不得法隻能留下拍打窗紙的響動。
那隻鹦鹉又落在她的肩頭,好像想要來啄我的眼睛。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她松開了手,把肩頭那隻鹦鹉捉在手裡把玩。
我許久沒有應聲,她也并不意外。
我看着她眼眸裡的殺意化作虛無,看着她手裡的那隻鹦鹉漸漸沒了聲息。
“不然今日我也可以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