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孩子，她眼裡似乎有淚光閃過，但很快又黯淡下來。

兩人一路走到了走廊的盡頭。這邊有公共的衛生間，傳出的味道有些一言難盡。

“董然媽媽，咱們回病房吧。”楚琅招呼着她回去，誰知她一臉悲傷地望着廁所，嘴唇顫抖了起來。

“我娘家人窮，也不認識誰，隻能厚着臉去孩兒他爹家要錢。他們打我、攆我、我都忍了，我隻想要錢治孩兒的病。”那母親的目光讓人揪心，“後來，他們家一親戚拿種田挑的糞肥潑在我身上，那味道，我這輩子都洗不掉。”

楚琅震驚到說不出話來。她都不敢相信，現在的社會還有這樣的腌臜。

“那老太爺最後還是扔了點錢給我。我怕有味兒，一張張泡了再晾幹的，怕你們不收沾了糞的錢。”

楚琅拼命遏制，讓眼淚倒流。

“孩兒命苦，沒個有本事的娘。”那母親終是淚流滿面，拿掌根胡亂抹着，“讓你看笑話了大夫。”

“沒事，快回去休息吧。”楚琅柔聲開口，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好。”

望着女人有些佝偻的背影，楚琅決心破除原則，為她做件事。

回到值班室，發現何謙鸢十分鐘前回複了她的消息：“有空，有什麼安排？”

還配了個柯基敬禮的小表情。

這讓她悲恸的心情緩解了點。她回複道：“我的好朋友瑤瑤明天請客，想讓我叫上你，方便嘛？”

“幾點？”

楚琅退出去看尹青瑤發的預定信息截圖。

“明晚六點，在海隆花園。”

“好，在家等我，我去接你。”

“嗯。”楚琅附贈一個開心小表情。

尹青瑤這邊正依偎在紫昶偉懷裡啃着桃子，還有些不放心：“這招靠譜嗎？”

“害。”紫昶偉手臂環着她，捏了捏她的下巴，“我那哥們母胎單身，唯一的親密對象就是left hand，你指着他單線推進，你閨蜜估計早嫁人了。”

“何謙鸢？母胎單身？”尹青瑤像是聽了什麼天大的謠言，“你逗我吧。”

“真的。”紫昶偉認真點了點頭，“他上學時候刻苦到沒心思找對象，當初他找我組樂隊的時候我都很驚訝，明明他都進了數一數二的大廠。這兩年樂隊剛起步，他連社交時間都沒有，誰知怎麼就和那小大夫看對眼了。”

“這叫緣分大過天，懂不懂。”尹青瑤心裡暗暗為姐妹竊喜，高中男神單身至今，還對自己有意思，真是揀着了個大寶貝。

楚琅下夜班回家一直昏睡到下午。昨晚搞了一夜的水滴籌——她想幫那母親從網上籌點錢緩燃眉之急。

結果又要提交材料、又要資格審核，發布出去的時候天都蒙蒙亮，她還怕消息石沉大海，自掏腰包先捐了兩百塊錢。

她沒告訴任何同事。

何謙鸢五點多到了她家樓下，換回了那輛低調的GL8。海隆花園在迎海市地标建築紅塔的頂樓，是家頂奢自助。

尹青瑤和紫昶偉一早到了，正在座位上你侬我侬，俨然一副小情侶的姿态。

“楚大夫，你工作真忙啊。”紫昶偉笑嘻嘻地打招呼，“我們瑤瑤都想死你了。”

“就你長嘴了。”尹青瑤嗔怒地瞪他一眼，“你别理他，嘴不把門。”

楚琅扭曲着臉強笑了下。

何謙鸢禮貌地跟尹青瑤打了招呼，紳士地給楚琅拉開座椅。

“謝謝。”楚琅拘謹地坐下，手不自覺地攥住了褲子上的布料。她感覺這三個人都是社牛，隻有她坐如針氈——奇了怪了，單獨跟瑤瑤、跟何謙鸢出來從沒這麼坐立難安。

“先點點兒吃的吧。”何謙鸢坐在靠走廊的位置，招呼來了服務生，“您好，我們這桌點餐。”

“欸，我說你倆，都認識多久了還這麼生疏。”紫昶偉嘴巴閑不住，剛點完餐就又起話頭。

尹青瑤在桌下踩了他一腳，心想就不該相信這小子靠譜。

“細水長流。”何謙鸢應對自如，“别調侃我們了，聊聊你們吧，這速度真是讓我等望塵莫及啊。”

“有什麼好說的？俊男靓女，天生一對。”紫昶偉臭屁地做了個浮誇的表情，“全世界還有誰，比我們還絕配~”

尹青瑤默默在一旁扶了扶額，不願面對。

這世界上還有人能把尹青瑤降住了，楚琅默默在心裡碎碎念，這哥們真的不簡單。

先上了店裡招牌的雪蟹腿，何謙鸢沒讓楚琅動手，剝好了放在她盤裡。尹青瑤在對面朝她擠眉弄眼，慫恿她快點發力。

楚琅小幅度地搖搖頭，那表情像在說，八字還沒一撇呢。

尹青瑤恨不能仰天長歎——這兩尊慢熱的大佛看得她都着急。何謙鸢雖處處體貼，卻總和楚琅保持着禮貌克制的距離。紫昶偉說他是真喜歡楚琅，偏偏又沒有那種愛慕的熾熱，她搞不懂，也不敢妄下定論，隻覺得這倆人别扭得很。

一頓飯很快結束，期間上了兩盤海膽都沒堵住紫昶偉的嘴，這貨是真話痨，叨叨叨叨個沒完，恨不得從漢武大帝開始一直講到盤裡這隻鳌蝦的起源。

“走，難得聚，一起去放松放松。”紫昶偉自然地攬過尹青瑤的肩走在前面，當着他倆的面肆無忌憚地親密，說個話都要咬着耳朵。

楚琅還以為他們在濃情蜜語，實際上前面故意拉開距離的兩人：

尹：“按摩店？”

紫：“KTV？”

尹：“我覺得按摩店好，他倆一屋聊天呗。”

紫：“你信不信這倆葫蘆，一句話不帶當着技師面說的。”

尹：“我信。KTV吧，小包，不行咱倆半路逃跑。”

紫：“嗯，我看行。烘托烘托氣氛就跑。”

尹：“跑完回我那兒？”

紫：“計劃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