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燕北堂心意已決，鄭南槐反倒平靜了下來。

看李小圓愣愣地将目光挪到自己臉上，鄭南槐心中有些無奈，餘光瞥見燕北堂咬着唇一副慷慨就義的樣子，更是歎了一口氣：

“說來話長，你還記得，在去仙遊郡的船上，你說燕北堂體内有兩股力量僵持不下，導緻你無法将你的靈氣靈液打入他體内的事嗎？”

李小圓抿着唇，“原來是這樣……我說呢，怎麼會有那麼特别的靈氣暴動……”

“嗯，他體内的鬼仙名為玄冥，這也是為什麼我們那麼肯定姜殊穹手裡的那隻鬼仙隻會是玄冥。”

他這樣一說，李小圓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若是沒有今日的事，确實無法解釋鄭南槐兩人一直以來的推論，隻是這些事情實在太多，又發生得太緊湊，她竟然一直都沒覺得古怪。

想到這裡，李小圓又看了眼燕北堂，有些想不出這個人體内居然有一隻叫修界聞之色變的鬼仙，雖然燕北堂乃是大成的伏鬼修士，可鬼仙之力絕非一人所能擋，他是怎麼做到現在毫無異狀的？

察覺到她的視線，燕北堂面露幾分猶豫，李小圓便猜出這裡頭另有比這件事還要可怕的秘密，她頓時歇了幾分問出聲的好奇，連活人體内宿着一隻鬼仙都不過小巫見大巫的秘密，她本能地不想知道太多——

畢竟她現在知道的已經太多太多了，随便哪件事丢出去都能吓死一大片人，李小圓心想着，還是饒了她好了。

所以她急忙趁着燕北堂深吸一口氣時兀地問：

“那你到底打算在這裡幹什麼啊？”

本做好了準備和盤托出的燕北堂被她一打岔，同她先前一樣愣了一下，然後才乖乖答道：“我想在這裡施展搭橋之術，同我體内的玄冥溝通。”

一邊的鄭南槐适時地為她簡單解釋了一下搭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術法。

“可是這一聽風險就大得很吧，我聽說怨氣深重的厲鬼可以輕易做到惑人心智引其瘋魔，鬼仙肯定比厲鬼要厲害得多，那不是更危險了嗎？”

李小圓蹙着眉，不大贊同燕北堂的想法。

誰說不是呢，鄭南槐心中應和，但也明白燕北堂既然選擇将此事告知李小圓，便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雖然燕北堂一向不是個多強勢的人，但一旦下定決心後無論如何也不會動搖。

果然，燕北堂對李小圓解釋的聲音聽着輕柔不大聽得出什麼激烈的情緒，但也同樣一字一句明晰果決，“不，我發現此方天地氣息很是特别，我猜，秋水宗當年布設在宗門四周的陣法禁制，暗合了星辰之力，所以才難以破解，隻要利用好這股力量，同樣可以在這裡造出一個足夠安全的堡壘。”

李小圓聞言也擡頭看了會兒夜空，半信半疑地嘟囔：

“可你還是很危險啊。”

燕北堂卻搖了搖頭，“有你們兩個在一旁守着，我就有把握，而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一些問題必須要從玄冥口中得到答案，而能保證這一點的，也隻有我。”

他的話聽得鄭南槐心覺有些不安，要保證能從玄冥那裡得到答案，連他都無法做到，燕北堂說出這句話的憑據是什麼……難不成想借騰龍印的力量逼玄冥就勢嗎……

他的心一時揪了起來，盡管曾和玄冥有過一次接觸，又有着鄭挽水留下的記憶，可鄭南槐仍是摸不清楚玄冥的脾氣，總覺得這隻鬼仙喜怒無常棘手得很，要是燕北堂真打算以這種手段問話，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但就在他惴惴之時，燕北堂心有所感般扭頭看向他，月色下燕北堂的神态格外溫柔似水，眼中波光流轉，映出鄭南槐模糊的身影，隻這一眼，鄭南槐心弦忽地一松，那點躁動的憂慮如一張揉皺的紙被燕北堂輕輕撫平。

他仍舊擔心，卻也相信燕北堂的決定。

不合時宜的，鄭南槐竟想起多年前在西州，燕北堂将摻下了泣情離心草和心頭精血的湯藥遞到他唇邊時，也是這樣的神情。

時至今日，鄭南槐清楚燕北堂至少在當時，确信那就是唯一的正确的選擇，盡管這個選擇算是一步錯得離譜的棋，棋子落下時，他其實心中有所察覺，可對上這樣一雙柔軟含情的眸子，還是鬼迷心竅地選擇了聽之任之。

他已經錯過一次了，這次還會再錯嗎？

“要我們怎麼做？”他望着燕北堂的眼睛，努力想用目光傳遞些許力量，讓燕北堂能從中感受到他的心緒。

燕北堂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定定地看着他，某一瞬間鄭南槐以為自己看到了燕北堂唇邊有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其實主要還是小圓你，”不等鄭南槐再看仔細，燕北堂已側過頭去，對着一邊撇着嘴的李小圓開口道，“昔年林小竹在北地群山中獨自修煉多年，她對這片山林已熟稔入心，所以布設結界，就得交給你來了。”

說罷，他就将數枚定海錐放到了李小圓順勢伸出的掌心裡，“你隻需要循着你的本心布設它們就好。”

幾枚定海錐此刻并未被催動，看着像是幾顆小巧的錐子吊墜，李小圓卻覺得重逾千斤，她盯着手心裡的定海錐看了一會兒，有點遲疑地擡頭去看燕北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