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洛說着已将兩人帶到了那月洞跟前，他透過鐵門往裡張望，隻看得見裡頭已開始雜草叢生的院落，院裡的屋門也陳舊落灰，看得出這裡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了。

“這院子怎麼用鐵門鎖起來了？”燕北堂問。

“小姐十幾年前嫁到南方去了，沒多久家主就下令把這兒封起來，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麼。”

按理來說，洛家也不至于連為離家的子女留個屋子的功夫都沒有，就算真的人丁興旺，那也應該是将院子收拾收拾指給别的孩子住，而不是用鐵門鎖上。

事出古怪必有鬼，燕北堂下意識看了眼身旁的小南，發現對方也露出思索的神色，便試着問了一句：“這樣，你知道這位小姐的娘親叫什麼名字麼？”

小洛點點頭，“記得，她姓公羊，府上的人都喊她公羊夫人，不過她在小姐四五歲時就病逝了，後來小姐的父親沒幾年也跟着去了，可憐小姐早早沒了爹娘……”

——公羊！

看來她就是公羊氏最後為數不多的族人之一了，鄭南槐和燕北堂對視一眼，想來洛淩霄要他們來洛家大宅就是想從這裡下手追查公羊昊的事。

心中得了準信，兩人放松許多，又同小洛一塊在洛府裡散了會兒步，這才回到洛家主為兩人安排的客房。

在客房布下了防止窺伺的結界陣法後，鄭南槐撤掉了臉上的易容，那股似有若無卻又如影随形的不适感這才得到緩解，他下意識看了眼銅盆水面映出的倒影，水面上的自己正直直地看着他。

他不怎麼照鏡子，修士想要整理衣冠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根本無需對鏡扶正，上一次這樣看見自己的樣子是什麼時候他都已記不清楚了，這猛然一看竟對自己的臉有些陌生。

“怎麼了？”

正愣神之際，燕北堂走到他身邊，順着他的視線也看向水中的倒影。

于是鄭南槐就看到水面上多出半張燕北堂的臉來，恰好是他沒有遮擋的右半張臉。

平心而論，燕北堂那張臉長得格外賞心悅目，鄭南槐還記得自己曾在臨崖居翻出過自己以前偷藏的他的小像，那是在他開始對自己的師尊生出些大逆不道的心思時偷摸藏下的，每天睡前看幾眼都能睡得更香甜。

他對燕北堂的臉熟稔于心，但看着那張随着自己心情做出變化的臉反倒不太習慣。

鄭南槐擡手摸了摸臉頰，“沒什麼，很久沒看到自己長什麼樣了。”

突然聽他說這樣的話，燕北堂愣了下，有點摸不準鄭南槐此刻是什麼心情。

“哦……你這麼一說我也是，”水裡的燕北堂不時偷眼去看旁邊那個人的神色，這副樣子弄得鄭南槐忍不住笑了一聲，随後就見燕北堂臉上越發迷惑，“怎麼了？”

鄭南槐看着水面上的他嘴角含笑，目光都柔和許多。

“沒什麼，隻是覺得你像個孩子似的，”鄭南槐側過頭去看燕北堂的眼睛，在他的眸子裡也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你的眼睛裡也映着我的樣子。”

這像一句别扭的情話，燕北堂的睫毛顫了顫，下意識垂下眼簾，“哦……”

看不到他的眸子，鄭南槐便擡手扶着燕北堂的下颌，半迫使地讓他擡眼看着自己，如願以償後啄了下燕北堂的嘴角，“看着我，你能在我眼睛看到你嗎？”

當然可以，燕北堂早在剛才就從那雙透亮的眸子裡發現一張茫然的面孔，下颌的手指溫熱而不容抗拒，讓燕北堂隻能直直地對上鄭南槐亮晶晶的雙眼，鄭南槐蜻蜓點水的那一吻讓他的心跳得像要掙出喉嚨，在面前的人問出這句話時更是讓他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觸。

“嗯，可以。”他幅度極小地點點頭，看到鄭南槐眼角眉梢都随着這句話雀躍起來時心尖傳來微微的瘙癢，他便順從自己的想法湊了過去，兩人的距離漸漸拉近，燕北堂甚至能感覺到從鄭南槐身上傳來的熱度。

小南身上總是熱乎乎的，他心裡短暫地這樣想，在唇齒相觸時他忍不住閉上眼睛，每個親近的時刻都讓他有種幾近暈厥的心滿意足，有時他心血來潮地睜眼，就能看見鄭南槐有時同他一樣閉上雙眸沉醉于此，有時則微垂着眼躲開他的視線。

此刻他也有些好奇眼下小南是什麼樣子的，試探着睜開眼後就看見鄭南槐那雙透亮眸子正含着笑意看他，燕北堂心尖一顫，匆忙又閉上了眼。

小南說得沒錯，他果真還是和孩子一樣沉不住氣，燕北堂這樣自暴自棄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