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翎衛。
闫慧是蒼翎衛的正仵作。
闫慧的母親早逝,她從小是被父親一手帶大。闫父是一個屍夫,也當了一輩子的屍夫,自幼跟在父親身邊的闫慧在潛移默化下也學到了很多與屍體有關的知識。
闫父其實并沒有想過要把自己的手藝傳給女兒的,即使他的技藝再好,在外人眼中也隻是賤業,更何況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天天跟屍體死人打交道。
可是他終究抵不過閨女的懇求,忽視不了閨女亮起來的眼睛。
闫慧并不覺得有什麼,相反的,她覺得跟死人打交道,比跟活人打交道好得多了,沒那麼多的彎彎繞繞,想想就覺得心煩。
對于給了她機會的牧時瀾,闫慧心底是非常感激的。
隻是……
“你為什麼要來我這兒?”
仵作房向來是闫慧的地盤,但是最近多了一位客人。
裴映雪,蒼翎衛統領養的嬌嬌雀兒。
據說是南邊青樓女子的孩子,才被裴家找回來就無辜卷進了裴家的災禍裡去了。
闫慧對裴映沒什麼偏見,反而覺得人也是夠倒黴的。
裴映雪坐在一把椅子上,手中的書籍立起,遮住了半張臉。
他露出那雙桃花眼,委屈地看着闫慧:“闫娘子是嫌棄我了嗎?我明明也有為闫娘子幫忙的。”
裴映雪前二十年生活在魚龍混雜的青樓楚館,見識過各種各樣的人和事物。在見聞上他可以說得上廣博,讓闫慧了解到了許多她以前未曾了解過的事情。
裴映雪從未因為自己母親的身份自卑過,闫慧從裴映雪的言談之中清晰地感覺到裴映雪對他母親的愛和尊敬。
但是……跟這個沒關系。
闫慧被裴映雪那委屈的眼神注視着,不自在地撇開了目光。
這家夥還真有做嬌嬌雀的資本。
過了一會兒,她又把頭扭回來,看着跟仵作房格格不入的人:“你沒事窩在我這兒做什麼?”
“我對驗屍很感興趣呀,以前沒機會,現在有機會想多了解一下嘛。”裴映雪眨眨眼,說道,“指揮使也同意了的。”
闫慧也跟裴映雪相處了十多天了,也算是比較熟悉了。
對于裴映雪的話,她面無表情地呵呵一聲:“那我驗屍的時候你避什麼?”
“哎呀。”裴映雪眼神無辜,“還不太适應嘛,你讓我做做心理準備。”
那股味道他還是不太能接受。
“嬌氣。”闫慧吐槽一句。
連闫慧都沒有注意到,自己與裴映雪說話的語氣帶着些熟稔,明明才相識不到一個月,他們之間的相處卻更偏向友人。
裴映雪眼神閃爍,嘴角不可察地翹了一下。
有腳步聲靠近,闫慧眼神一變,不再多與裴映雪閑聊,熟練地穿戴上裝備。
“闫仵作。”進來的人跟闫慧打了聲招呼,讓人把屍體擡了進來。
闫慧掃了一眼:“指揮使他們回來了?”
無頭屍體,撕咬痕迹,還是跟之前那個案子有關。
一個兵衛點頭:“是。”
闫慧颔首表示知道了,戴上手套準備工作。
人都走到台子前了,她突然回頭,剛好看見要出去的人。
闫慧眉頭一揚,擡高了聲音:“咦?裴公子,去哪兒呢?”
不是說想見識驗屍嗎?怎麼想溜呢?
裴映雪回頭,咳嗽兩聲:“咳咳,還沒做好準備。”
闫慧嗤笑一聲,但也沒真攔着人不許出去。
裴映雪無辜,腳步停都沒停,出去了。
“裴公子。”
遇上的蒼翎衛跟人打個招呼,裴映雪也是笑着回應。
雖然外面把蒼翎衛形容得好像是什麼修羅地獄,多麼多麼可怕,但是裴映雪在這裡真實見到的卻不是傳言中的模樣。
蒼翎衛内部看着還是挺和諧的,實際上蒼翎衛那些底層的兵衛其實也就是普普通通的,不是什麼青面獠牙的惡鬼。
大牢這邊值班的人對裴映雪也算不上陌生了,指揮使的人,近來常往仵作房跑,偏偏闫仵作開始工作了就會出來。
不過想想也是,仵作房裡的場景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得了的。
裴映雪看着人走開,垂下眼。
這幾日他早已經将大牢這邊的人交班的時間摸清楚了,不然他天天往仵作房這邊跑做什麼。
是牧時瀾的廂房不夠暖和?還是牧時瀾特意給他備的茶點不好吃?
裴映雪看着通道,擡腳朝裡走。
*
牢房裡的布置肯定不是很好的。
生了張娃娃臉的年輕人手裡捏着一個饅頭,咬了一口,臉都皺起來了。
“廚房這次的面又沒有發好,又硬又死。”他抱怨着,不高興地吞下饅頭,“就算是給犯人做飯,好歹也講究一點啊。”
他一個人在那兒嘀嘀咕咕,又嘗了一口菜,鹹得那張娃娃臉都皺巴巴的。
“好鹹。”阿遇歎了一口氣。
他左右看看,這邊牢房裡就他一個人,左右兩邊都是空蕩蕩的,想找個人說話都找不到。
其實前幾天他右邊那個牢房裡還是有人的,但兩天前被人提出去之後就沒回來了,大概率是無了。
“唉。”阿遇又歎了一口氣,坐在地上,可憐巴巴地咬着硬邦邦的饅頭。
他好想念芳遠齋的點心,江禾樓的莼菜羹,還有揚州的幹絲。
不行,越想越餓了。
一道陰影從頭頂投下,将阿遇籠罩。
阿遇看着地上的影子,擡頭跟一雙帶着嫌棄的桃花眼對上了。
裴映雪手裡捏着方帕子,掩着口鼻,看着牢房裡不知道多久沒洗過澡的人,嫌棄:“能把自己搞進蒼翎衛的牢裡,你可真是夠厲害的啊。”
他的語意嘲諷,和那個娃娃臉年輕人熟悉。
阿遇完全不在意這些,手裡的饅頭也不要了,滾到了一邊的角落裡。
他淚汪汪地撲上去,抓着栅欄:“狐狸!”
“你來啦!”
裴映雪白了人一眼:“說吧,你怎麼把自己搞進來的?”
遇見了熟人,阿遇心裡的委屈一下子就冒出來了,哭喪着一張臉:“我什麼都沒有做,他們抓人的時候我剛好在場,他們就把我一起抓了。”
然後被扔進牢房裡就沒人管了。
“狐狸,這裡的飯好難吃啊,我不想待在這兒了。”
裴映雪:“……”你的意思是如果這兒的飯菜好吃,你還不介意待這裡了是不是?
不過……
“你沒跑掉?”
裴映雪稀奇地看他一眼。
阿遇的身手是一般,可是他的輕功卻是極好的,在江湖上闖出了個“飛燕子”的名頭。
提到這個阿遇哭得更厲害了:“我還沒來得跑。”
直接被人一刀從房梁上拍下來了。
“狐狸,你是來救我出去的嗎?”阿遇期待地看着人。
裴映雪彎下腰,憐愛又無語地捏捏阿遇那張娃娃臉:“阿遇,你可真瞧得起我啊,你覺得我能從蒼翎衛把人劫出去嗎?”
從蒼翎衛劫人,他還不想變成通緝犯。
“也是哦。”阿遇垂下腦袋,一臉的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