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風第二天一早,心裡縱使一萬個不情願,身體還是誠實地做好了海鮮粥,在裴萬清門前猶豫來猶豫去,最終還是敲下去。
“叩叩。”很輕。
他想着,三秒内沒有應答,他轉身就走。
結果卻是瞬時性的,門一敲,裡面就開了。
裴萬清眼下墜着烏青,眼眶布滿紅血絲,冰雪似的臉上露出個淺笑,像是一張單薄白紙上的突兀折痕。
顧長風下意識心疼,關心的話呼之欲出,所幸理智占了上風,強行閉嘴,挪開目光,開大門走進去,故意離裴萬清遠遠的。
“把飯吃了。”
裴萬清肉眼可見失落下來,赤着腳慢慢往回挪,故意往沒鋪地毯的地方繞。
顧長風在沙發上抖着二郎腿,仰望着天花闆,頸部肌肉繃緊,故意不讓自己注意力放在腳步聲上。
裴萬清似乎停在離他很遠的地方。
顧長風許久沒有聽到腳步聲,疑惑地看去,心跳頓時空一拍,反應過來時已經把脫力的人抱到沙發上。
他摸到一手冰涼的冷汗,心裡罵了句“該死的低血糖”。
他立馬就要去衣兜裡拿糖,裴萬清此時勾住他的脖頸,明明頭暈的要死,還是不斷往前靠近,呢喃道:“長風,别走。”
顧長風心弦崩斷,呆愣不敢動,彎着腰,由着裴萬清考拉似的挂在他脖子上。
良久,“我在”已經要脫口而出,他撫摸上輕顫的脊背,摸到了凸起的脊柱。
他想起了初見時,裴萬清故意暴露出瘦弱的背部,開始了一次次欺騙。
他心情急轉直下,撲天蓋地心疼極速轉為憤恨,一把拉下裴萬清,居高臨下:“裴萬清,一直玩弄我很有意思嗎?”
一而再再而三踐踏他的真心,有意思嗎?
裴萬清被砸在松軟的沙發上,低血糖帶來的頭暈變本加厲,連撐起身體的力氣都沒有。
他很想解釋,很想拉住顧長風……
不是的,不是的,别走……
顧長風心像是遠走的風筝,線握在裴萬清手裡不肯松,每遠離一步細線死死勒緊肉裡。
可他不能再回頭,不能再落入狼的陷阱。
突然,他聽到一聲弱不可聞的啜泣!
腳步突然頓住,在理智作出判斷前,他已經立刻轉身,幾乎是滑跪到裴萬清身邊,慌亂地撥開他冷汗打濕的發絲,聲音不可控地顫抖:“清清?”
裴萬清臉埋在沙發裡,修長的身體蜷縮成小小的一隻,像是隻流離失所的小貓顫抖,偶爾洩出一兩聲嗚咽。
顧長風徹底慌了神,小心扶起他的身體,就這麼一小會兒的功夫,裴萬清背部的真絲睡衣已經被打濕,他摸到一手冰涼。
裴萬清很不想讓顧長風看到他哭的樣子,臉一個勁往他懷裡埋,汗水和淚水打濕大片前襟。
這次沒有劇本,沒有演繹,是真真切切的脆弱——他拒絕向任何人暴露。
顧長風實在是沒想到是這副場景,哪怕是兩人對着幹一架都行啊!
他僵着身體推裴萬清,手甚至不敢再碰他。
裴萬清掙紮一會兒耗盡他全部心力,顧長風又抗拒,緊閉着眼也控制不住眼淚,甚至越發洶湧,卻是連啜泣的力氣也沒了,張着嘴費勁喘息。
“清清?!”顧長風不敢再偏執于自己的感受,裴萬清狀态真的不對勁!
他沒廢什麼力氣把裴萬清臉掰過來,看清時心髒猛地一揪,他第一次看到清冷高傲的人哭的眼尾發紅,睫毛濕顫!
兩道晶瑩淚痕沿雪白的臉頰滑落,大顆大顆挂在瘦削的下巴。
顧長風就要去找葡萄糖注射液,還沒站起來,裴萬清就像是隻受驚的小獸,張開一雙濕潤驚恐的眼睛,死死攥着他胸口的一小團布料。
可下一瞬就無力地栽倒,顧長風眼疾手快撈在懷裡,慌忙拍着他肩安慰:“我去給你取葡萄糖,我不走,我不走……”
裴萬清泛起耳鳴,整個世界變得嘈雜混亂,整個人像是在滾筒洗衣機裡翻攪,意識翻滾不清,隻有一個念頭:不能讓他走。
“别走……”
指節因為用力泛白,拼上了全部的力氣,隻握的住一點點衣服。
顧長風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裴萬清,過分依賴他……
他隻顧得上把人抱得更緊,一個勁拍着他背,重複:“我在,我在呢,我不走……”
他用語音助手給林芝打了電話,讓她趕緊送兩支葡萄糖加一杯溫熱蜂蜜水來,感覺再過幾分鐘,裴萬清得要麼得哭脫水,要麼得低血糖休克。
“清清,别哭……”他手忙腳亂給裴萬清抹眼淚,可越擦他哭的越狠,眼睛肉眼可見紅腫起來,胸口的起伏幅度也越大,張着嘴像是溺水的人掙紮。
“清清,深呼吸,别急别急……”顧長風自己呼吸頻率都跟着加快,除了緊緊把人抱在懷裡什麼也做不了。
林芝踩着高跟鞋跑來,看到這副場景吓了一大跳,顧長風一陣心慌,焦急道:“東西放下,去找何田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