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細看,頭頂上懸挂的宮燈流蘇是白色泛青的,骨架是雲木桐做成的。雲木桐生長的苛刻,隻有被鳳凰靈力澆灌才得以長成,鳳凰曾悉數取木攏于其宮殿築成拱橋,木削以棍鑿空眼無數,橫穿豎叉三五成行架成拱形,穿過雲海上建廊屋與周遭幾處宮殿相連。那曾是鳳凰在時天界的宮殿布置,後來拱橋被一把火燒毀,獨留出一條未建廊屋地存到現今。
“雲木桐啊。”涼落祈雙臂環在胸前喃喃道,“不是早就沒了嗎……小十到底是從哪裡尋來的?”
看着涼落祈不動了,倚在門框上許久的十傾曜出了聲:“阿祈可看完了?”
涼落祈這才驚覺回頭,他發現幾次下來不是自己未察覺來人,而是十傾曜自己隐去了氣息。隻要他想不被發現,自己就真的察覺不到。涼落祈讪笑着舉起雙手,表示我什麼都沒拿不信你可以搜身:“看完了…我真的是無意進來的。”
“可還喜歡?”十傾曜問完自己又環視了一遍屋子,“嗯……應該是喜歡的?”
涼落祈下意識地點頭,手撫上了身旁的藤椅靠背上:“喜歡。”緊接着他問出了口:“我到底是如何進來的?隻是靠上了樹幹,便……”
見他沉默,十傾曜歪了歪頭幾分閑散模樣,環在胸前是手臂手指在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但涼落祈看着他的神情好像又在很認真地思考。
藤椅被自己的手壓下了半分,他側過頭去看了眼這老舊的搖椅,上面鋪着一層淩亂的毛毯,目光移到桌子上的架子,那正能用來煎茶烤食,複望一旁的花窗,看到的居然是黑界外的景色。
此刻天已大暗,有涼風絲絲入屋,将花窗上挂着的一排折紙輕吹起來。涼落祈暗想,這一隅之地真的是理想中深冬蝸居之處。
他回過頭去無聲擡眼,看到十傾曜停了動作,原本若一汪深潭的清淺紫瞳在光下對他笑起來很是璀璨。那是一雙似乎經曆了很多年很多年沉澱的瞳孔,從對上這獨一無二的眸子那刻起涼落祈便認為裡面埋有很多秘密。
他原本無心窺探,隻是這紫瞳的主人隻要對他眼角輕彎,就仿若将所有秘密都能無所保留地鋪在他面前。
但他要自己去探尋。
一如現在,涼落祈聽到十傾曜抛給了自己一個回答:“可能是阿祈想進來,所以就這麼進來了?”
“……”涼落祈聽着話中深意沉思了一下,琢磨清楚了,伸出手指恍然大悟道:“上次我能進入塵海熒輝時,是因為小十咬……咳,不是因為我沾上了小十的血嗎?所以相當于血契一類的東西?這樣看來,隻要碰到塵海熒輝的樹幹,心裡想着要進入樹内,就有了進入這裡的……資格了吧?”
十傾曜點頭:“是。”
“得到你的血就可以進入塵海熒輝的話,”涼落祈倒是嚴肅了起來,風聲似乎大了些,耳邊窗外的樹葉被吹得簌簌作響,涼落祈本低語了一句,又刻意提高了聲音對十傾曜說,“如果你的血被有心人利用可怎麼辦?”
突然一陣風呼嘯吹過兩人,十傾曜胸前那顆镂空骰子被掀飛于空,十傾曜揚手将其捏在指腹望着其中渾圓的琥珀色圓石輕笑出聲:“不會。”
“唔,失禮了。”最起碼目前關于曜帝戰敗的傳聞,未曾有。涼落祈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倘若是整個煦與小十為敵呢?”
俗言道一山不容二虎,雖然天帝沒有下落,但曜帝的出現讓白界的神仙始料未及,白界神仙定有所忌憚。
災離對十傾曜辦了慶升宴,但他心中是怎麼想的無人得知。
那他身後不安分的那個人呢?
涼落祈腦海中劃過一個少年的模樣。
十傾曜不知何時泡了茶,在金絲一晃一晃遞到他面前時涼落祈才聞到一股極淡的茶香。
遞到涼落祈手中一杯茶他毫不在意地開口,語氣還夾着幾分嘲笑奚落:“在他們想來拿下曜之前最好都能先從安樂窩裡爬出來。托你們帝師的福,他們過的日子可謂吃飽了睡睡醒了内讧,内讧滿意了繼續吃飽睡。”
或許是覺得說得不夠嚴謹,十傾曜又補了句:“大部分。”
涼落祈暗想道:說得妙啊。
手中茶冒着熱氣已然彌漫到了整個屋中才後知後覺身旁的花窗已被十傾曜封住,涼落祈盯着清綠的茶湯忽然想起剛剛十傾曜在布結界,忽地睜大了眼睛反應過來什麼:“結界!”
結界可不認血,想想結界将帝師的書信都攔在曜外,所以那就是單純用來防煦的神仙的,可他也是煦的一份子,故十傾曜又獨獨把自己從煦中排除在外,可以自由進出。
多謝信任。涼落祈想,這欠了小十好大一個人情。
十傾曜見他已經全部知曉,點頭道:“我的曜界,隻要我不想,他們也别想進來。”
贊同地低頭喝了口茶,一想到隻要靠“想着”就能進來,涼落祈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這是一個考驗意志力的好試煉,他總感覺這試煉他自己應是……靠不住。
十傾曜仿佛看透他心中所想,将茶杯放到一邊向涼落祈走去:“阿祈可還留着初次見面送你的紅豆?”
涼落祈聞言茶杯往一邊一舉便伸出空閑的手去袖裡翻找:“有的有的。”
十傾曜默不作聲地将他手中茶杯抽走,轉身遞給金絲時涼落祈拿出一個手帕攤開遞給他。涼落祈看着他靠上了牆,變戲法一般從手中變出一根金絲線,旋即拿住一端眯起一隻眼睛對上了那顆紅豆。
涼落祈本想提醒他那顆紅豆沒有洞,轉念一想似乎他不做沒有把握的事,便雙手攏入袖中靜觀。看着看着自己的眼神總是忍不住地看向十傾曜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