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親自給她挖了墳,将她掩埋在黃土之下。
另一次是他幻化成了阿祥。背着血肉模糊的萬湖白,一路背到了青頭溪。
這回他可沒唱歌,隻是睜着眼任眼淚不斷淌下來,卻懶得去擦。還要故意偏過頭去,不叫萬湖白看到。
那時他伸出顫抖的手将化春刀自他腰間取下來,恨聲道:“此事我定要個結果。”
而如今,又要輪到公玉玄了嗎?
人生有八苦,為何他總痛在愛别離?
即将失力摔倒前,他勉強伸出胳膊支住,喘息了好久,才将懷中不斷發熱發光的傳音符取出來。
【令狐師弟,一切可安好?我已知悉你情況,目下仍在外遊曆,如需幫忙速回我信。】
是周淩波的。
前幾日仙門傳音狂轟濫炸,他一個也未理會。如今倒隻有她和樓西月還堅持不懈在找他。
令狐荀本不想理會,奈何他情況實在堪憂,他仰起頭瞧了瞧陰霾的天色,還是回了。
【大師姐,當年幫你實不知今日,但将心比心,如今我深陷困境,可否求你件事?……】
周淩波再次見到令狐荀時,還以為他瘋了。她看了看他髒兮兮的模樣,布滿血絲的眼睛,和身後樹幹旁倚着的蒙面人,欲言又止,隻專注聽他說話。
“印茄木?”周淩波似懂非懂地重複,“此為何物?你從哪裡聽說的?”
“雙極教有種專門用來裝人頭的暮雲盒,便是用此木所制。此木若在,可保他一個月内與生人無異。”
周淩波看看他,往前幾步,擡手想揭開蒙面人臉上面罩,卻被令狐荀擋住:“師姐,别凍着他。”
周淩波面色凝重,似有千言萬語想同他講,到最後還是生生咽下,歎了口氣:“到現在你仍不死心?”
“再給他一個月時間,也給我一個月時間。到那時确實沒辦法,我自會認命。”他仰起頭與周淩波對視,“樓師兄肯定會通過你來找,大師姐,你會替我保密麼?”
周淩波笑了笑,容顔依舊清麗。比之先前,皮膚飽經風吹日曬,粗糙了不少。但面色紅潤,身姿亦更加挺拔。
“你說的對,人當順心而為,”她溫聲道,“若我當時也在那就好了,至少還能攔住你樓師兄一時。”
又過數日,蜀慶城外。
已經臨近立春,到處都是一片料峭。年味正濃,有幾個小孩子嘻嘻哈哈在河邊扔石子。
周淩波将銀錢遞給船公,與令狐荀一起将公玉玄連同他身下的輪椅搬下來,推入船中。
船公不免唏噓道:“既然老爺子年紀都大了,何必還受這般舟車勞頓之苦,早些在家裡含饴弄孫,不舒坦麼?”
兩人做一對平民夫妻打扮,都穿樸素布衣,聞言皆是一愣。還是令狐荀面不改色接話道:“兄長家裡裝新房,住不開了。我是老二,還是早點接過去的好。”
船公搖搖頭,大約還在心中猜測這家到底怎麼個兄弟阋牆之法。周淩波回眸,卻見令狐沖望着浮動的河水兀自出神。
“想什麼呢?”
“沒什麼。”
其實撒謊了。
他方才在想,若此時與他同乘的是公玉玄,那雙極亮的眼眸肯定提溜一轉,編好的話就順口而出。
他會說些什麼呢?
“害,船家的,你有所不知,我這老爹一輩子閑不住!兩條腿都不中用了,還要指點這個唠到那個,磨得人煩死!平日鄰裡有個雞毛蒜皮也不能少的他看熱鬧的份。我娘死後,又挑三揀四,跟我兄長家裡的媳婦兒既不對付,是一口氣都不能受……”
他總是能有一千句一萬句精彩的話張口就來。
他亦總是笑眯眯的,叫别人猜不透也摸不清。非得逼迫,不然極少能捕捉到真正的情緒。
周淩波裝作沒看見,道:“沿這條河往西南走,再過二十裡,便能接上汶江,到時候我們換大船。”
令狐荀點點頭。
汶江水深,但一路都無甚驚濤駭浪,連天氣都比先前晴朗。
隻是立春過後,晝夜溫差變大。就算他在努力使用血煞,也擋不住公玉玄的肌膚開始出現些許斑點。他将他小臂上方的袖子拉下來,心中越發焦躁不安。
一旁的周淩波看在眼中,正要安慰幾句,忽然聽得有人在外面大喊:“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你在這看着他。”
兩人對視一眼,令狐荀立刻推門出去看,但見果然有個白衣少年獨自在水裡撲騰,本無心理會。轉念一想,若當真公玉玄還在,恐怕不會坐視不理。
撲通一聲就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