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說我不會走呢?”
宿靈用氣聲很淡地笑了出來:“我也沒辦法,但是尊上,我盡力了。沒有遺憾了。”
忽然砰地一聲,北澤使及他的兩個跟班被人從門外扔進來,躺在地上不動了。
他們的屍體沾到地上的血,很快冒出絲絲縷縷的黑氣,血順着七竅往外汩汩流出,繼續彙入那血網之中。
更多人持着劍魚貫而入,站在祭壇外圍,有人不小心碰到那些倒下去的屍首,仿佛陷入沼澤的小動物,兀自掙紮着,尖叫着,扭曲着身體倒下,慢慢不動彈。随後也如北澤使那般,流血不已,成為這血祭陣的一部分。
“大家小心!”有人高聲喊道。
“别碰血,别碰屍體,站到欄杆上……”
“真沒地了,踩在那些還沒死的魔修身上行嗎?”
“不知道,你先替大家試試啊。”
登時隕日塔内一片騷動與混亂,上百人看着祭壇上的詭異情景,如臨大敵,又見魔尊與東幽使在靠近中心的位置站着,都不知是什麼誘敵之計,你推搡我我推搡你,都遲遲不敢向前去。
很快令狐荀、長雲和青姑等人也沖進來,掠過那些人,目不斜視站到張俊人身旁。
長雲手裡拎着一顆血淋淋的頭顱,是羅池的。
這就意味着,眼下來到這裡的突襲部隊已經失去了頭領,隻剩下一幫子烏合之衆不足為懼。
這時仙門弟子們看到柱子上綁着的危嶼青,以及羅池的腦袋,也判斷出了形勢,不由方寸大亂。群龍無首,說什麼的都有。
倒是文始派的青舟立刻回過神來,對張俊人怒斥道:“快将我文始派掌門放了!難道你們以為人都聚齊了,今天就能躲過一劫?各路仙門高手都已在路上,呈合圍之勢攻過來,今天合該是你們的死期!”
張俊人不想理會,連一個眼神都懶得施舍。
青姑哼笑一聲,走上前來:“你算個什麼東西?說話能代表仙盟嗎?若能,便說,若不能,别在這裡找死。”
這回不用他答,一幫看不慣他的都在那裡咋咋唬唬,高聲否定,自是吵個不可開交。
混亂中,張俊人回頭,又看向宿靈。
他的眼睛已經快睜不開,這時血絲又從眼角流淌下來,他低聲道:“你們走罷。”
“尊上,去找解藥。從此後天南地北,無拘無束,不要再被這裡拴住。”
張俊人不語,就站在那處,久久注視着他。
“你知道你這麼做是毀了我這些年的心血麼?”
“嗯,你會恨我吧。”他笑了笑。
“你可知,我從不想看到你這樣一意孤行,這也違背了我的意願?”
“是我自作主張了。”
“你終究還是沒聽我的話。”
宿靈抿了抿唇,将不知從哪裡來的鹹腥鐵鏽味咽下去:“我一向任性,都是你在包容我。”
張俊人終于将視線從他身上移開,眼眶有些濕潤。他緩和一下情緒,才轉頭對身邊衆人道:“這個陣法,他說不能解,不可逆,你們呢,誰有辦法?”
死一般的沉寂。
他一個個掃過他們的臉,長雲、青姑、影衛甲、紫雷盟盟主……他們的眼神裡都隻在說一句話,認命吧。
長雲道:“現在最好的法子就是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我們以身作餌,誘敵深入,把仙門的高手全都引到此處,讓東幽使把他們一舉殲滅。他也算死得其所。”
衆人紛紛點頭。
張俊人深吸一口氣,側目看向令狐荀:“你覺得呢?”
“冤有頭債有主,有罪的定罪,該如何殺伐都是應該,無罪的沒必要被誤傷。”
“我不是問你這個,我是問你,你現在到底站在哪一隊?”張俊人盯着他,意味深長,“你是魔修還是仙修?”
“我自是仙修,隻是……”
“那做你該做的事,我這裡不需要你了,謝謝。”
張俊人說完,果斷轉身,對其他衆人命令道:“事已至此,你們去誘敵罷。”
“可是阿玄……”令狐荀試圖拉住他,被他一下扯回袖子。
“我不是當真叫你與我對立,”張俊人微微一笑,“畢竟你與我,殊途同歸,不是麼?既然走的都是一個方向,那便不拘泥于法子。我們便在終點見好了。”
令狐荀在原地站了一陣,面色凝重,似乎還在消化他的話。
趁那些仙門弟子們還沒争論出結果,長雲與青姑、并紫雷盟弟子眼疾手快沖了出去。
不一陣,令狐荀也不見了。
隻剩十影衛在張俊人與宿靈周圍擺好防禦陣,持劍一緻對外,将他們圍攏在中央。
張俊人一個淩空虛度,突然輕飄飄落到宿靈身邊,在僅有的沒被血水染就的方寸之地站定,斜倚上那寶座。
“不就是死麼?我陪你一起等。”
宿靈用盡力氣,才扭動脖子,看到身旁的他,嘴唇不受控地顫動起來:“為什麼?”
“說起來,你是我在此地第一個真正當朋友處的人。”他望着虛空中不存在的某一點,“你這樣,搞得我很難收場。”